“为什么一定要成仙?”

“我说过,爱的人,他的妻子在天上,他一定要成仙。”

那句话好似一道猛箭突然刺穿了他的心,以前还被他当做笑话般听了,如今再听一次,却是字字穿心。

“他的……妻子?”他感到喉咙里堵着一块沉重的东西,怎么也吞不下去,沙哑着嗓音问出这几字,好似用尽所有力气。

南华抬着高傲的下巴,似是极满意他此刻神情,冷冷笑着:“不错,他的妻子,他此生最爱也是唯一爱过的女人,他甚至愿意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献给她,可也是你这烂人棒打鸳鸯让他们分离好几百年。南箓有多爱她就有多恨你,可这一世又有些不一样了,他故意引诱你,可从没爱过你,甚至连骗都懒得骗,你知道这是为何?”

“……为何?”他盯着南华,双手在微微发抖,脑中无数个声音在说不要听不要听,她是骗你的,听了便再无回头路,可他还是问了。

南华微微低眸瞧着他,眼中尽是嘲讽:“因为你这张脸长得像那人,特别是这双眼,长在一个男人身上,可是勾魂得很。”

“因为……长得像?”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脸,自以为俊俏无双的容颜,“我不信,没有人再会长成我这般容颜。”

南华继续道:“她同我一样都是狐妖,可一点都不像妖,反倒像人类女子般学了琴棋书画,最擅制香,南箓与她成亲前她制了一味极其别致的香,取用自己的名字,叫做紫淮香,洞房那一夜点了……”

“不要说了。”不想再听下去。

“他们洞房那一夜紫淮香初燃,香味淡淡地飘了三天三……”

“别说了,停下来。”为什么还要说。

“我偏要说,他们早在佛前立了誓,愿于君缠绵,至死方休,相守相爱,永不离弃。”

“不要说了,求你……”他低埋着头,哀求道。

南华似乎没听见,清冷美丽的下巴高贵地抬高,微微看一眼颓败的男子,如同看卑微渺小的蝼蚁。

“妖可以有千百年的寿命,他们互许的终生也就是千百年,南箓怎会爱上一个男人,更何况是你这烂人,杀母之仇,夺妻之恨,你就是死个千百次都不足以消除他的恨。”

“够了!别说了!”袖中的手紧握得关节发白,原来是这样,藏在那双眼中永远不让他知道的秘密,消散不去的紫淮香,他有妻子,竟然有妻子……

南华越发的起兴,苍老的眸中闪出点点星辰般光芒,削瘦的下巴越发高贵冷傲:“你还觉得他爱你?去年此时,我劝他杀了你,他却悠然地跟我说不能让你死得太容易,他要慢慢地迷惑你的心智,控制你的灵魂,然后再慢慢地去皮,抽筋,削骨,从里到外,从身到心,痛痛快快地折磨才能消去他的百年之恨。你不是听到了么,吓得跑回蔷薇宫当了龟孙,可还是中了他的美人计,百年的轮回后,依旧是狗改不了吃屎。”

“……”张至深死死捂住耳朵,那些所谓的真相一字都不愿再听,可心中为何这么痛?

“如今看来,这计策当真是好极了。你觉得很痛苦是不是?求我闭嘴是不是?可他比你要痛苦得多,整整八百年的痛,你又该如何来还?你可曾有过半点心软,竟还幻想他留在你身边?当真可笑之极!”

“不,那人绝对不是我,我爱他,我那么爱他,怎么可能伤害他?”他摇着头,捂着心口,那里沉重的疼痛压得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颓然地跪倒在地,听他百年的罪业,宣判最终的惩罚。

“你爱他,你有什么资格爱他?是你亲手将他推上痛苦的深渊,即便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你知尘寰针是什么东西,真插入他心中是会要他命的,你这该死的烂人!”

张至深猛地抬头:“不可能!无品道长说了不会对他性命有伤害!”

“哼,道士就没一个好东西!”

“可他救过南箓,他不可能骗我。”

“那又如何?尘寰针谁的性命都不伤,却是能要南箓的命。”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留住他。”他颓然地坐倒在地,“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南华道:“他能多看你一眼都是对你的仁慈,我给你吃的药能让你活到他离去之时,好好享受这最后的痛苦吧,烂人。”雪白长袖一挥,飘然离去。

“南华。”

张至深唤住她。

南华住了脚,连回头都不屑。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我会让你死得更痛苦些。”

“可不可以再让我见一次南箓?”

“他不想见你。”

“我就见一面,想跟他说声对不起。”

“如此大的礼,他受不得。”

“要如何你才肯让我见他一面?”

高贵冷傲的背影微微一抖,沉默一阵,冷清的声音道:“你求我,我便应了你。”

张至深立即道:“求你了,南华女王。”

南华慢慢转身,含了冰丝的眼慢慢融化在笑中,依然透着苍老:“你终于求我了,还是跪着求的,很好,本女王便让你见他,记住,这是施舍,我会向你要回报的。”

“谢谢你。”

“叫女王大人。”

“是,女王大人。”

“很好,我很满意,你会见到南箓的。”

小门吱呀一声关上,昏暗的小屋,一角透漏的光线照在颓然跪坐在地的人身上,散落的发遮住了他大半的容颜,露出一截苍白下巴,垂落的手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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