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爷……”
“民族罹难,母国蒙羞,杜某虽为一介草莽,亦胸怀报国之志。上海沦陷,日本拉拢有之,威胁有之,杜某皆未从。然,一味相拒实非良策。故,杜某意欲奔赴香港,继续主持抗日后援工作。杜某知晓,明先生与阿诚身兼重任,于敌后潜伏,稍有不慎性命有危。杜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明先生今后多加照拂阿诚。若有可能,救他一救,杜某感激不尽。”
不等明楼问,杜月生极其自然地给出了解释。
明楼此刻当真是百味杂陈涌动在心尖,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
杜月生比他想得更加有情有义,也比他想得更在意阿诚这个弟弟,更加让他诧异的是,杜月生竟然知道他和阿诚的身份!
“杜爷……”
“要是明先生不嫌弃杜某出身,也随阿诚一起,喊声大哥可好?”
杜月生再次打断明楼,说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
明楼知道,这是杜月生为了阿诚而特意和他绑上关系,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大哥。”明楼没有拒绝,喊一声大哥,似乎他和阿诚更亲近些……“您放心,若真有那么一天,明楼定当以命相抵,换阿诚一生无虞。”
“你的话,杜某记下了。”杜月生点头,“明先生可能还要上班,杜某不送了。”
明楼微微一笑,“告辞。”
只要不跟他抢阿诚,一切都好说。可是……
明楼蓦地转身,想问一下杜月生,知不知道阿诚在教堂里的那段时光……
“从这里出去开过两条大街,也有个法国教堂。你或许可以在那里,找到你想要的答案。”杜月生轻轻地叹了一声,就明白了明楼还想知道什么。
“多谢。”明楼感觉到,那一声轻叹重重地压在了他的心上。
“大哥,该起床了……”明诚推开明楼房间的门,却没有看到明楼。床上的被子很整齐,根本没有睡过的痕迹。
明诚扫视四周,又跑到外面,看到轿车果然不在。
糟了!
他不会去了青帮了吧?
“阿诚,叫你大哥出来吃早饭啊。”明镜从楼上下来,看到明诚脸色煞白。她也慌了,“阿诚,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阿香……”
“大、大姐,大哥出去了……”明诚赶紧解释。
明镜沉默了下,把明诚带进了明楼的房间,然后锁上了门……
其实,这个房间她不常来,里面摆设的都是家里人的照片,床头柜上更是有一张阿诚的单人独照……
明镜拉着明诚坐在沙发上,”阿诚,那年把你送去教堂,是姐姐考虑不妥。”
“大姐,我知道。咱们不说这个了……”
“你听我说……你大哥一定要你留下,还跟我打了赌,两年之内他如果能将明家打理得好,我就同意他接你回来。你大哥本来很抵触学经济,他说过他想做名学者,而不是满身铜臭。可是,我没想到,他真的答应了。每天看着他日以继夜地工作,明家生意渐渐恢复,我是又心疼又高兴……”
明楼他……明诚错愕不已,甚至难以置信。
就是为了留下他,值得放弃自己的梦想,值得放弃自己的骄傲吗?
那是明楼啊!
他怎么可以……
“姐姐说这个,是希望你有什么话都要跟我们说,我们是一家人。你大哥爱你,姐姐也爱你,阿诚。”明镜摸了摸他的脑袋,“因为明台比你小,姐姐可能忽视你比较多,可是姐姐一直、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的。要不是姐姐当年不够强大,也不至于要你大哥帮着分担,才能护住明台护住你……”
明诚不忍地扭过了脸,不让明镜看到他眼里的泪。
明镜一个女人要保护两个弟弟已经很困难,还要守住这么大的家业,哪里还有精力再收养一个他……这些他都明白。
只是明镜这一刻的解释,更让他心酸……
他渴望的亲情一直在身边,他却无法用他最真实的面目、最真实的身份去面对。他对着这么爱他疼他的亲人,依然要伪装……
感情和信仰,几乎要将他的心撕裂成两半。
“姐,对不起……”或许,只有这一声,才能最直接地表达着我对你们的歉意。我无法告诉你们真相,但我保证,我会一直是你们的亲人。
明镜摇头,“阿诚,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你从小就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你要学着依赖我们,知道吗?”
“嗯……”明诚心情异常沉重,被他尊敬的大姐和大哥认可,为什么并没有想象得那样高兴?
到底,他已经不是那个阿诚了吗?
他是游走于黑暗里的杀人机器,军统的一把利刃,人人畏惧的寒刀……
他是虽出炉却依旧无法见到阳光的青瓷……
他还是中国最大汉奸夫妻的螟蛉之子……
他不仅仅只是青帮人人畏惧的五爷啊!
当这一重重身份包裹住他的时候,连最亲最近的人他都不敢轻易露出些许真容。这些都像一重重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永远不可能只是明家的一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