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苍推门而入,走到床前弯腰看着他道:“我的少爷睡得可好?”

温子骞面色苍白,看见秦苍的脸庞,勉强勾了勾嘴角笑道:“还好。”

“躺一会再起来吧。”

温子骞有体位性低血压,他闭着眼“嗯”了一声,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昨晚又熬夜了?”秦苍有些兴师问罪,“我半夜从魅瑟回公寓,空无一人。”

温子骞缓缓睁开眼,甩了甩头,疲惫道:“我得把企划案整理好,今天理事会要呈上去通过。”

秦苍有些不满抱怨:“你说你不要身体了吗?你已经连续留宿公司多久了?”

温子骞笑了笑不理他,手肘撑着床,想坐起来,结果起了一半又倒了回去。

秦苍看他左手抓着大腿处的被褥,想他昨夜又是留守在公司熬夜到凌晨,知道他此刻定是浑身难受,也不好继续数落他,只能妥协的弯下腰道:“搂着脖子。”

这么多年,除了头几年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之外,后来精神上、身体上积极配合治疗后,能自己动手的,温子骞都不愿意别人代劳。

除非是力不从心。

他右手勾着秦苍的脖子,左手撑着床面,坐了起来。

他从小就显得孤傲,甚至有些清高,骨子里不愿被人看轻,不愿被别人瞧不起。他知道自己身体状况,于是工作起来更加认真,绝不想在外人面前示弱,正常人能做的,他也能做。

在员工眼里,他就是个拼命三郎,比温远航还要不好应付的老板。

只可惜瘫痪的身体不太争气,只要他过于拼命,几个熬夜下来,少不得大病一场,弄的秦苍都有心理阴影了。

温子骞让自己坐直了一些,也只是他自己认为坐直了一些,腰腹没有力量,外人眼光看过去,他只不过是佝偻着背腰腹塌陷的坐在那里。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稍微缓解了后背的疼痛,松开秦苍道:“你去忙吧,剩下的我自己来。”

他穿着米色睡裤,双腿在肥大的裤腿下轮廓细瘦,此刻微微有些颤抖。

他身子倾斜靠在了秦苍身上,头抵着秦苍的肩膀,低声哼了两下。他很少示弱,有时他宁肯疼的晕死过去,也不会失了体面,除非在熟悉的人面前。

秦苍见温子骞的双腿微微有痉挛的先兆,一把压住颤抖的腿道:“看吧,现世报了吧。”他将细瘦的双腿被动曲起来,道:“让你不那么拼命,你偏不听,你呀,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他将宽大的裤腿撸到双膝之上,露出来的小腿苍白细瘦,他用指尖掐住微微有些内蜷的脚趾,一根一根掐的特别认真。

说来奇怪,温子骞双腿明明没有知觉,可是只要让他看着自己的双腿被掐住或者揉捏,就会减轻一些。他也明白也是自我暗示,医生说他这是心病,他也觉得是病,病的不轻,最后一次医生掐在脚趾上的感觉太强烈了,让他无法忘记。

他心事太多,又喜欢钻牛角尖,钻进去就很难出来。于是,他总梦到温子熠,梦到滚下楼梯的每一个旋转和碰撞。后背没命的疼,他能清晰记得磕在台阶上的剧痛,也清晰记得潘琴将他拖下床,生生将他撕成两半的绝望。

记得痛,当然也记得触感,他也会梦到双腿踏地的感觉,梦中医生掐他的腿的感觉是那么真实,真实到他每次醒来都要自己摸一下双腿,确认它是否还有感觉。

温子骞双眼盯着秦苍的手,看着他的指尖掐住蜷缩的脚趾,将它们强行捋直,看着它们在失去外力后又蜷缩起来。他缓缓吁出来一口气,才觉得空虚的下半身,这股莫名其妙的痛在慢慢散去。

秦苍单手穿过他的膝盖,轻而易举就抬起了他的双腿,然后将他平放在床上,帮助他被动的屈伸双腿,减轻痉挛后僵硬的肌肉,直到双腿柔软下来,乖乖巧巧的耷拉在他的胳膊上。

温子骞吐了一口气,捏着右手的掌心,右手除了拇指和食指,其他三根指头虽有触觉,却不能控制,朝掌心蜷缩虚握成拳,无法伸直。他甚至会想,既然无法控制,为什么还要保留感觉,如果不勤快的被动揉捏,三根指头就会发麻僵硬,很是难受。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不是睡姿不好压着了,整个胳膊都是麻的。

温远航病情加重住院这半年,偌大的公司,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压在他的身上,加上一些元老刻意的刁难,都让他如履薄冰倍感艰辛。

他知道,那些不服他的人,不单单是因为潘家挑唆的关系,而是他们打心底就看不起一个残废,一个坐在轮椅上对他们发号施令的人。

温子骞咬了咬牙,放纵的“嘶”了一声,出了这个屋,他就必须伪装成一个金刚不坏的钢铁侠。他无所不能,只是刚好坐在轮椅里罢了。

他的耐疼能力不同常人,被秦苍一阵按捏,总算能在忍受范围内。

汗水糊了他一脸,流进眼睛里面一阵刺痛,他偏头看向门口,刚想喊阿斌,突然就看见门口站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他连脸都没有看清,只觉得心咯噔一下,瞬间有些恼羞成怒,谁放这人进来的,她看了多少!

他最恨外人看见他残废的身体。

“出去!懂不懂规矩!”他皱着眉头,对着那人严厉道。

那人没有惊慌而逃,浅浅的笑了笑,喊了一声:“哥,是我。”

温子骞身子一抖,赶忙抬手擦去滴入眼中的汗水,视野恢复清明,他看见了熟悉中那张脸,只是更加成熟,更加美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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