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衍来啦,正好,来吃糖。”
他右手伸进裤兜里掏了掏,拿出来向谢正衍摊开,黑乎乎的手心里躺着两枚融得有点变形的大白兔奶糖。这位阿公喜欢吃糖,总随身携带糖果,谢正,小时候家里不给买就问他要,阿水公挺疼他,总不叫他失望,发展成习惯后,每次见面都会主动发糖给他,这份甜甜的温暖和二叔谢天德、女工桂嫂一起,为谢正衍荒漠般冷寂的情感世界搭建起稀薄但美好的印象。
“谢谢阿水公。”
谢正衍拿起奶糖,从背包里取出一做交换,一老一少还想再寒暄几句,只听谢天佑在店门口吼叫:“谢正衍!家里都快忙煞了,侬还不进来帮忙!”
“来了来了!”
谢正衍忙不迭跑上前,谢天佑随手塞给他一把扫帚,要他打扫店堂。谢正衍将背包锁到柜台抽屉里,认真清扫出成堆的虾甲蟹脚、螺丝鱼骨、果壳纸团,阿水公收完货物,拿着一条围裙过来帮他系上,和蔼嘱咐:“累了就到后厨来歇歇气,我叫工人换你。”
谢正衍笑着说自己能行,扫完一个回合又麻利的收碗擦桌,为客人上菜倒茶,这份差事他从初中干起,早已驾轻就熟,以前遇到同学和家人来就餐,撞见他在这里满面油光的打杂还会令他羞愧难堪,久之也习惯了,他觉得自己生来便是吃苦的,听天由命还能减免一些烦恼了。
7点半,食客仍不见少,潮热的暑气也随着日落蒸腾翻涌,谢正衍忙里忙外,t恤都汗湿了,偷空躲在楼梯下灌了一盅麦茶,正在陪朋友吃饭的谢天佑又催促他到店外接待新客人。
“先生好,请问几位?”
他堆着笑快步迎上,此一行大约十来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女,为首的是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精明眼睛仔,报出就餐人数后,回头朝店门外呼喊:“容川,你走快点啊!”
谢正衍正觉这名字耳熟,那挺拔的身影已翩然而入,今天贵公子着装低调,简单的酒红色t恤+灰色休闲裤也能衬出肩宽腿长的好身材。宽松的圆领露出修长的脖子和线条优美的锁骨,一条淡金色的细项链托着白皙的皮肤,洁净、优雅还秀色可餐,仿佛一轮明月落进来,引得周围人侧目偷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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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正衍觉得空气中有一把隐形的钳子牢牢攥住他的眼睛,因此当那个人的注意力转向这一方,他根本没办法把自己及时藏起来,恰似一只惊呆的鹅,木头木脑暴露在对方视线下。
容川俊逸的脸上滑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罕异,像是认出他,随后极自然的微笑致意。谢正衍急忙回以笑容,却因用力不当全脸抽筋,自觉傻气透顶,转眼面露虾红,僵硬的手脚尚未回归原位,容川已在同伴簇拥下步入店内。那眼镜仔笑言买单的人应该坐上首,将他安排到最角落的位置,谢正衍也被父亲支派去门口清洗活虾,两个人便相聚十几米远,在店内外的噪音干扰下,只能见其人,不能闻其声了。
时隔快一月,容川居然还认得他,是那天丑态百出给他留下深刻印象才会记忆犹新?
谢正衍的心情随着思绪起伏滑行,又羞又窘又烦躁,中途一再偷偷朝那引发混乱的座位张望观察。那群人穿着各异,看气质举动明显来自不同阶层,却又能谈笑风生其乐融融,应该是同窗聚会,只有象牙塔能把身份悬殊的人圈到同一平台做平等交流。
容川显然是其中最有涵养的一个,跟那几个兴奋张扬的男同学相比,他一直表现得低调稳重,大部分时间静听旁观,为女士们传递物品,遇到调侃起哄,便笑微微四两拨千斤,偶尔侃侃而谈,也仅仅是同桌人能听到的音量。这卓尔不群的风度修养加深了他的存在感,相信稍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出这是位门第清贵家学渊源的大少爷。
谢正衍内心更纠结了,说不清是艳羡或是嫉妒,随着载沉载浮的落寞漂浮,又一次不经意的张望,忽然一阵战栗。如同广袤宇宙里两颗不同轨道的行星相撞击那般意外,他和容川的目光也穿越杂乱的空间撞上对方,由此产生的热浪灼痛他的双目,怆慌缩首,像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亏心事,手足无措。
那个人也在偷看我?还是发现我先偷看他才注意到我的?
他的脑子犹如雷雨前的大气层,乱流穿梭飘摇不定,明明决意不能再出丑,可到底压抑不住探寻的心思,酝酿老久再次贼兮兮的瞄过去。这下清楚明白的看到那淡定的青年正镇静自若不冷不热的瞅着他,像一个守株待兔的狡猾猎人,不费吹灰之力就逮到他这个鬼祟的偷窥者。
一记炸雷滚过谢正衍头皮,他真想变成一张纸,溜到地缝里去,在丢下手里的活计妄图朝厨房大后方转移时,谢天佑物尽其用的指挥他去结账并收拾那几张杯盘狼藉的餐桌。
谢正衍不得不厚起脸皮在容川身旁往来走动,尽量背对着他做事,好掩藏熟烫的面色,这下他听到了方才在门外不曾听清的父亲和朋友们的谈话。
“我说你赶快回去跟你儿子讲不要再生啦,养小孩很费钱的,生多了也没有用。你看我家就是,有一个老大就足够啦,多余的都是浪费。”
“你又说酒话,你家老二不也考上了重点大学,也很有出息嘛。”
“唉,出息个鬼哦,二十大几的人了还不能自立,赚的钱连自己都养不活。”
“怕啥,以后把这家店给他继承就好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