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便已成竹在胸。不消一刻,纸上已是墨痕点点,寒梅朵朵,果真是姿态高洁,疏影横斜。

苏青鸾抚掌大赞:“好画!”索性起身站在他身侧,俯身仔细看他作画。

相交多时,往日里就时常在苏青鸾房里谈文论道,彼此早已有了默契。简玉珩一边走笔如龙,在纸上铺陈点画,一边细细的讲与苏青鸾,何处下笔更合适,力度如何才更见风骨。苏青鸾一边听着,一边随手取过砚台,慢慢替他研磨。看到精妙处,苏青鸾忍不住低声惊叹,这时简玉珩就停下笔,细细地为他解答。

“你说是画墨梅好还是红梅好?”简玉珩一边问着,手腕微动,最后一朵梅花跃然纸上。放下笔,仔细查看一遍,长舒一口气。

“我想着墨梅更好些,不过红梅也是不错的,这洁白的扇面恰似一地洁白的雪,印上红梅点点也是很不错的景致。”苏青鸾回到座上,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脑中还思索着刚刚简玉珩说的话,何处起笔,何处转势。

简玉珩瞧着他一副难以决断的模样,笑道:“既如此,你就墨梅画一幅,红梅画一幅,两幅都送与他,好事成双岂不更好?”

听得这话,苏青鸾双眼一亮,“哎?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就是这样!那我就画两幅好了。”

简玉珩含笑不语。

他真是喜欢极了苏青鸾笑起来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好似冰雪初消的那一声脆响,又好似云蒸霞蔚,就只是这样看着,也让人觉得心里高兴。

说话间苏青鸾已经摆好了宣纸,打铁要趁热,趁着现在简玉珩还在这里,待会儿还可以请教请教他。

简玉珩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知是因为满足或是遗憾,要是他可以一直这样笑着多好,要是时间就可以这样一直停留在这里该多好,时间不会流逝,就在这小小的方寸之地,就只有他们两个,那该有多好。要是他也可以像自己这般喜欢他喜欢自己该多好,不过终是不能的,他那样一个人,一旦喜欢了谁就会至死不渝不离不弃。只能祈祷,要是他喜欢的那个人也像自己那样喜欢他,那该多好。

说说笑笑间,时间飞逝而过。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窗外慢慢染上了晚霞的金红色,苏青鸾的两幅画早已作好。简玉珩拿起来细瞧,惊叹于他作画的天赋,自己不过只给他示范了一遍,他就已可以作得这样好。画风不似简玉珩那般的遒劲,但胜在清奇有致。

苏青鸾说要留简玉珩吃完饭,感谢他今日的指教。简玉珩笑着摆手婉拒:“今天家里有客,我是不耐烦躲出来的。晚上的宴会若是再不回去,我爹可要发威了。再说,明日是我表哥大喜,我不回去也是不成的。”

苏青鸾见状也不强留,起身送他:“那就下次罢。”

两人并肩正要一同出门去,不料一出来就看见一身白衣,脸色冰冷的温之卿。

其实很久以前,温之卿就到了苏青鸾的门外,本来想要跟他说说话,没想到他房间里竟有人。偷听别人说话这样的事他本不屑于做,奈何就是管不住自己的腿,那双腿就跟粘住了似的,再也迈不开步子。

温之卿自己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眼光也会像今日的双腿一样不受自己控制,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要胶着苏青鸾不放。

写字时的苏青鸾,作画时的苏青鸾,看书时的苏青鸾,饮茶时的苏青鸾,下棋时的苏青鸾。静静的做着这些事的苏青鸾有一种静谧安然的气质,不同于平时的活色生香,但竟也是那样的让他移不开眼睛。方才看他作画时的样子,执笔的样子那样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白皙精致。一杆笔直的湘管捻在手中,还未落笔,就已成了画,遗世独立。

他看书的时候偶尔会笑,似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边弯起一道浅浅的弧度,衬着洁白的脸庞,下弯的眉梢,睫毛的投影,说不尽的温柔柔美。每次这个时候,温之卿就会觉得心头一荡,好似沉静的潭水倏忽投进了一颗玉石般,涟漪微微荡漾开来,仅仅就那么一眼,便觉得足够回味一夜。

以前每次看他的时候,他都是自己静静的一个人。这一次却是不同的,他还看到了简玉珩。简玉珩挽着袖子在宣纸上作画,旁边的苏青鸾在为他慢慢研磨,时而有说笑声传来,听不真切。坐在椅子上作画的简玉珩时而抬起头来看着苏青鸾,眼神相撞,苏青鸾会配合得把腰弯得更低。只快要呼吸相闻。

门外的温之卿默默地看着,脚下好像生了根,牢牢地把他的双腿固定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门内的两人浑然不觉,依旧言笑晏晏的谈天说地。

简玉珩看着这样的温之卿,觉得奇怪,但还是礼貌的朝他笑道:“之卿,我这就告辞了。”

他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不送。”

简玉珩朝他点点头,再和苏青鸾相视一笑,遂告辞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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