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清唤人送了早点来,于二人一起用罢道,“不知少主对那边有何安排?”

方才陆酒冷意识昏沉,他见苏慕华与他相谈也未避此人,想着此人或许与两帮都没什么干系。

其实苏慕华见陆酒冷从寻欢山庄的后山崖上坠下,便想这人应是和寻欢山庄有关,但他此行不过是看场热闹,并无什么机密之事,也不必避人。

至于宿清这处暗舵,与寻欢山庄的元亨当铺多年对面相望,平安相处,除了没有公开挂出旗号,其实两家都是心照不宣,算不上什么秘密,否则楚相思也不会传话给对门,可去元亨当铺寻他。

苏慕华想了想道,“看热闹也要有好风景,好心情。久闻扬州城外瘦西湖之名,便请楚左使黄昏时分于彼处相会吧。顺便再带一句话给楚左使,我约他游湖,随同只带一人。”

苏慕华此语倒是要试试这位楚左使的胆量了,若客人只带一名随同,主人摆出剑拔弩张的架势,实在太过没胆,也太过难看。

宿清应了,又对陆酒冷道,“小兄弟这楼下也有房间,你择一间休息一下,若需要什么,可以吩咐楼外的守卫。”

见宿清离去,苏慕华突然低声道,“陆绝,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就求神佛保佑,别犯在我手里。”

陆酒冷站在原地,看着少年上楼而去的背影,不知想起了什么,咧嘴一笑。

苏慕华入了房,他昨夜一夜未睡,便解了外袍上床休息。

正在困倦之间,突听楼底喧哗之声,听到陆酒冷在那大声唤人拿水桶洗澡,过了片刻楼底又响起了哗哗的水声。

那水声仿佛有五百只鸭子一下子都跳进了水里了一般。

陆酒冷靠在桶边,手中抓了块澡巾,见楼上全无动静,便唱起歌来,他说话的声音醇厚好听,但唱歌的声音如狗尾续...弦,琵琶...别抱...

苏慕华听到楼底传来一阵歌声,那声音仿佛五百只鸭子为人掐着脖子一起叫了起来。

他手一颤,在被底攒紧。

半个时辰过去,那歌声还没完没了。

陆酒冷正唱得高兴,眼睛的余光一扫,见苏慕华披了一件织锦白色外披靠在门边,长发松松挽起,垂落在身后。

少年目中带着血丝,有点有气无力,“陆绝,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苏少主是个通透的聪明人,此刻他声音中带了点情绪,仿佛贞洁烈女终于被折磨得从了。

陆酒冷也是个有分寸的人,还比较厚道。泥人尚有三分火性,他觉得刀磨够了,火候到了,也不必再往死里折磨苏慕华。

“没想怎么样,就想跟你一起去看场热闹。”

这人果然是寻欢山庄的人,苏慕华问,“带你去,你就安静了?”

陆酒冷干脆地道,“是。”

苏慕华注视了他半晌,一瞬眸光转冷。

夕阳照着瘦西湖的波光潋滟,苏慕华一身雪白锦绣华衣,如纨绔公子一般,悠闲地摇着折扇走在夕阳中的柳荫下。

陆酒冷脸上戴了人皮面具,一身黑衣紧随在他身后。

彼时湖中夏荷已残,船娘唱着鱼歌子,画舫在湖面上缓缓穿行。

船首立了一人,手拢在宽大的袖中。这人本也是好相貌,可惜周身冰冷,看上去便有几分森森鬼气。

苏慕华见那船首悬了一招旗帜,心道,“便是正主了。”

言语间,画舫靠了岸,那人下了船,向着二人抱拳道,“这位便是苏少主吧,在下寻欢山庄楚相思,幸会了,”

苏慕华抱拳回礼,“楚左使幸会。”

楚相思脸上戴了半片金色的面具,延手道,“苏少主请。”

苏慕华听闻楚相思曾在一场大火中毁了半便面目,常年便戴了这么一个面具。微微一礼,欣然步上画舫。

画舫不大,甲板上摆了一张小案,放了两把椅子。

船娘放下竹蒿任船随波逐流,为众人捧了茶来。她奉了茶,并不退下,持了茶盘立于一旁。

苏慕华被请至客座落座,陆酒冷立于他身侧。

楚相思于主位落座,道,“这是武夷山的岩茶,我从闽地带来,苏少主请一尝。”

楚相思果然依约,只带了一名船娘赴会。

陆酒冷见那船娘面貌,竟是楚轻。心下奇怪,楚相思与楚轻父女一向不对付,怎么会一同出现。

他有所不知,今日楚相思听了苏慕华的传话,将手中人选筛了一遍,最后想起了藏月楼的楚轻。

楚轻正坐在院子翻捡着药材,低着头见一袭白袍的下摆,她抬起头来,看见一个她以为此生不会再见的人。

楚相思于染了红的枫树下注视着楚轻,这个人理应与他有着亲密的血缘关系,却十余年未曾谋面。女子眼中转过诸般情绪,最后只余了平静。

“楚轻,你身为庄中弟子,见了上使不行礼,可还知道规矩?”

楚轻放下手中的药材,缓缓行下礼去,“见过左使。”

楚相思简单地说明了来意,楚轻只道,“尊左使令。”

女子脸上的神情是漠然的,仿佛视他如陌路。

楚相思想起多年之前,他也在这么一个霜冷长天,漫天枫红的日子,告诉眼前女子他为她许了婚。夫家是武林名门的嫡子,而她不过是庶女,就算是续弦,也是她高攀的好亲事。

当时还在花季的女子闹了几回,终于还是柔顺地应了,那一次柔顺,成了她一生的悲剧。

转眼十余年,当年花季女子,如今眼底落满风霜。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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