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一道,自来避忌事事遵从他人,才有“修行切忌从他觅”之说,并非敝帚自珍,而是人生百样,自然有道法千千,微妙穷理,非知所能测。如法他人之法,不合己身,则心竞神劳,体烦不专,动静丧精,自此“道愈违也”。因此自古而今,道法神通种种不绝,唯独不见心境修炼之法,穷搜博采,也不过只有《太上感应篇》中略提一二。纵然如此,对于天下修士而言,已有“到江送客棹,出岳润民田 ”之恩惠,撰文之人虽不知来历姓名,亦被此界修士尊为“太上救苦天尊”,又名“大慈仁者”。

因为这缘故,无论哪家修行都是先教“入静”,如老子言,“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但这“静”却不容易,如《法苑珠林》中说,一弹指顷,有三十二亿百千念。人生世间,时时识性不停,妄想纷飞。能取静者百人中难得一个,能守静者,更是千里无一。不静则气脉不行,气脉不行则不能积气为精,更妄论积精为神,积神长生。

相形而下,定慧宗却比别的宗派多一好处,就是出自释家。释家修行,乃是选定一个法门,行住坐卧四大威仪日用间都不离,如此渐渐相得益彰,乃观菩萨。宗内前人有慧,以这样的法子在初静峰上辟出“双忘岫”,以外力而促内静,从而“能”“所”双忘,“心”“法”皆寂,自性呈现,了然不生。

二十七年前,他因意外而神魂受创,有一魂两魄自此方世界失落。人之生也,皆由于神,神镇则生,神断则死。神魂失落压不住体内真气横溢,险些被内火反噬。为救他性命,宗门不得已将他送到定慧宗,以初静峰上“双忘岫”中前人所留下的法诀意念镇压,才免他真气爆震、焚身灭体。自此在定慧宗一睡二十七年,直到流落下方小世界的一魂二魄身死归来,才聚全魂魄,安然苏醒。

此间名为观明端靖天,是南方八界之一,另有三十一大世界,三千小世界,呼吸之间,一界已灭,一界又生。一界又与一界不同,有尊佛崇道之界,亦有湮佛灭道之界;有神灵久驻之界,亦有仙踪难觅之界;更有以技为干、灵智不开之界,或以兽为尊、人为之奴之界,或万灵俱灭、渺无生机之界...凡此种种,纵然是高超物外,迥出常伦的得道之士也难以一一辨识计算。

他醒来后秦露饮也曾将这二十七年发生种种告知,但仅凭言语如何能描摹清楚,尤其听说其间师兄谢燕堂兵解转世至下方小世界,虽然已于多年前回归山门,但其中种种凶险,却不足为外人道。念兹于此,他回归之心日胜。只是他刚刚苏醒,身体虚弱不能独自上路,只好按捺下心思,等待宗门派人接应。

这一等并不久,不过五日,就有太清子弟前来拜见。适时叶孤鸿正在小隐峰的静闻居内打谱,这一天从早起就零星有雨,黄昏时天色沉沉,他拈着一枚棋子沉吟,报时古钟隔着松林寂寂传来,随即一道剑光落于屋外,秦露饮上前弹了弹门扉:“叶师兄,你师门来人了。”

叶孤鸿心头一跳,脸上顿时掩不住神色。他极力静了静,放下棋子,又掸了掸衣裳,临出门又回头拿了佩剑,这才随秦露饮一起往补残峰上的真演殿去。

他修行已久,这一路却心绪万千,难守清净。等到了补残峰下,两人按下剑光,登大道入瞻岳门,又行十数里,只见层台杰殿,高敞特异,真演殿已在眼前。

定慧宗宗主紫明真人十数年前就已闭关,多年来都由门下大弟子黎守云主持日常事务,秦露饮乃是其师妹甘碧萼之徒,叶孤鸿随秦露饮入殿,先拜两人,行过礼才起身又对太清宗来人一拜,“南师兄。”

来人是太清宗宗主太毓真人座下弟子南陵,太清宗三峰五殿,分别是玉清峰、莲花峰、拂云峰,玉虚殿、延春殿、清景殿、徽音殿、浮玉殿,各峰殿主做各自排行,又有每隔四十九年一比,甄选出九大弟子,可亲谒宗主,传承妙法。南陵师承宗主,为九大弟子之副,此次着实没想到宗门会派他前来。

叶孤鸿问道至今已过百载,从记事起就已在太清宗,门内诸人犹若亲朋,如今与门内师兄久别重见,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南陵见他如此,不禁眼中笑意荡开,等两人回到静闻居,遂调侃道:“叶师弟一别多年,脾气倒是鲜活多了。”

他是太清宗诸多亲传弟子中最为和善之人,纵然是戏谑之语,也仍然神色柔和,观之可亲,是故叶孤鸿虽觉赧然,倒也并不觉得如何窘迫。两人又絮絮说了些许年来门中诸人诸事,东方既白,仍未尽兴。

☆、第三回

两日后,南陵与叶孤鸿告辞,秦露饮送两人至山门。南陵抛出一物,光芒烁然中化为一尾青舟。他牵着叶孤鸿登舟,回身一揖,袍袖当风,唇边含笑,着实有珠玉琳琅之态,“多谢秦师妹相送,他日再见。”言罢一挥袖,青舟飞驰而去,转瞬已在目见之外。

观明端靖天地南北三亿三万五千五百里,曾分九州,后划十二,历代多有侵伐,旧制已不可具详。太清宗在此界西南,距定慧宗二万里有余。以南陵之速,大约两日可到。

青舟眼看并不大,不过丈许长,内里却别有洞天,奇石间清流潺潺,又有许多花卉竹木绕榭而生,其间有几株牡丹最盛,分别是黄楼子、大红狮子头与舞青猊三种,花大如盘,五色灿烂,光华夺目。

见叶孤鸿与南陵进来,几株牡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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