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邹老板是认定我只能穿一个颜色了,”心底有些不悦,但面上还是笑道,“可我并不是很喜欢那个色儿。”
邹绳祖被撅了面子,却没有任何羞愧或恼怒,转而对着刘国卿问道:“这位是──?”
简单介绍了两句,五人围着方桌坐了。出乎意料的是,邹绳祖和孟菊生间未说一句。之前可是他求着我把孟菊生放出来的。
孟菊生手中握着酒杯打转,并不喝。刘国卿也不喝。
我之前肚子里有了点儿底子,再喝下去就难受了,却停不住嘴。
耳边听着罗琦兆抱怨:“现在上海的东西真是一天一个价儿,尤其是那些西药,偏生咱家老爷子顾及什么大善人的帽子,死压着不涨价。有好些上海的同行都不满了。”
“别说上海了,”邹绳祖道,“我有些货需要从香港进,价格虽然没有上海离谱,可是那些英国人管着,给的好处都顶上海售价的一个半了。”
我对这些生意经没什么兴趣,只在一旁听著,眼睛看着依宁在雪地里滚白面团子似的打滚,生怕她不留神儿就滚没影了。
偶尔分心,不自觉地往邹绳祖身上瞟。我想知道的,只是邹绳祖和我阿玛的关系。
再一转头,但见依宁正仰着头和一个高壮大汉说着话。心下一紧,没来得及交代,起身便走了过去。没走几步,刘国卿也跟了上来。
此地空旷,连棵树都没有,不知道这大汉从哪里冒出来的。
行至依宁身前,把她抱起来,那大汉看上去年纪不小,胡子拉碴,穿着很是奇怪,有些像常年在山里居住的猎人,身上却没带着猎枪,身边也没有猎人必备的猎狗相伴。
和那大汉对视半晌,他突然向我弯下腰,鞠了个躬,然后转身走了。他步履稳健,不过片刻功夫便消失在了远处的山林里。
我和刘国卿都愣了一愣。
看来确实是住在山里的猎户。
我问依宁:“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什么都没说,”依宁还眺望着猎人消失的方向,“他就是看着我,我问他是谁,他也不说话。”
我摸摸她的小脑袋,把她抱回了凉亭。这里人烟稀少,可并不代表就安全。
这样想着,把随身带着的枪放在了外面的兜里,放在外面拔枪速度快,以保万无一失。
刘国卿惊讶道:“你随身带着枪?”
我瞅他一眼,看另三人也在侧耳听着,却没有隐瞒:“习惯了。现在可没有什么太平地界儿。”
罗琦兆眉毛一挑,开始找茬:“合着依署长不信任罗某挑的地儿了?”
“怎么会,”我对他笑了下,“枪里没子弹的,只是用来吓唬人。”
气氛稍稍缓和,眼角瞥到邹绳祖对着我笑。
我转过头去看向他:“说起来,最近邹老板深居简出,依舸想去拜访都苦于无门哪。”
“这话说的,”邹绳祖还是那个表情,“不是早就吩咐了,依署长大驾光临,茶水茶点管够么?邹某自然是随时欢迎。”
罗琦兆哈哈笑道:“看来还是依署长有面子啊!”说著站起身,斟满酒,“来来来,小弟敬您一杯!”
我没推辞,与他倾身碰了杯,依宁吵道:“爸爸,我也要喝!”
哄堂大笑。罗琦兆道:“果然虎父无犬女啊!哈哈哈!”
连孟菊生也微微勾起了嘴角。
刘国卿刮她的小鼻子:“那酒不好喝!”
罗琦兆闹闹哄哄拽文辞儿,唯恐天下不乱:“刘兄,你这话教小孩子就不对了,这酒可是好东西,所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又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是谓喜也用它忧也用它。怎么能单单从口味上就否定了它呢?”
刘国卿脸涨红了,看向我,向我求助。
我把依宁搂怀里,把他们都哄散:“去去去!一个个儿不教好的。我这可是闺女,不是臭小子!娇气着呢。”
“得得得,小心依署长一生气,统统都给关号子里去,”邹绳祖道,“罗大公子,你就闭上嘴吧。”
因着依宁打岔,到了中午叫饿,便都散了。罗琦兆本要请客吃饭,被邹绳祖推辞了,便携孟菊生离去。
我家的司机师傅还没来,罗琦兆的车子不顺路,便厚着脸皮和刘国卿蹭了邹老板的车。
刘国卿临走前先向罗琦兆道了别,然后对孟菊生道:“孟老板慢走。得空了,国卿定去捧您的场子。”
我在旁边听着别扭,心里头闹心得很,便抱着依宁先坐进了车里。
方坐定,却听邹绳祖没头没脑来了一句:“他不过是在可怜他。”
我先是一愣,蓦然间脸上刷地火烧火燎。有一种掩藏进最深地方的、难以启齿的小秘密很轻易就被扒出来,而后被丢到太阳下暴晒的感觉。
他又道:“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说着扭头来看我,复又伸手揉了揉依宁的头发,“可是我不知该怎样说。也不想说。”
我张口结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说道:“你只需知道,我不会害你就是了。”
说完便不再言语,在一边闭目养神。
我看着他的侧脸,顿生出一股荒谬的情感来,却只能愣愣。
等刘国卿上了车,抱了依宁,和我说道:“那位孟老板,真是个fēng_liú人物,单是一站,就和我们不一样。原应天上客,只可惜,误惹世间尘啊。”
我没表情地瞅他一眼,抿直了嘴唇。
他又叹道:“罗大公子真是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