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湛说得不是没有道理,但道理韩广义都懂,可就是安不下这个心。

直到夜深时,韩广义只得退下,再等明日的消息。

韩广义离开,宁晋也没有入寝,坐在帅案前看了半夜的书,何湛强撑着没睡,在一旁陪了很久。

何湛知道宁晋并非不着急,实际上他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担忧韩阳的生死安危。大靖国的人折在阿托勒部的土地上,传扬出去,会让百姓对卫渊侯失去信任,最重要的是,他有可能失去韩广义的支持。

坐镇雍州,没有韩广义,他卫渊侯的位子,坐不稳。

可是没有办法。只能等。谁能不乱阵脚,谁就能赢。

何湛以书遮口,打了个哈欠,眼皮已经沉得不成样。宁晋倒精神得很,何湛觉得自己可能是年纪大了,比不上这些年轻人。

宁晋将手中的书折了半卷,眼没抬,说:“孤已经很久没有同你一起这样看过书了。”

这句话叫何湛全精神了。又来了!又来了!又要提七年前的事了!

想起之前顺对毛的经验,何湛缓声说:“是啊。那时候你才…这么高。”他伸手比划了一下宁晋的身高:“刚刚到我胸口处。”

宁晋翻页的手顿了顿,将书卷按下案上,可还是没有看何湛。但心思已全不在书上了。他轻声问了句:“三叔还记得?”

“当然啊。”

之后半晌都没听见宁晋的回答。何湛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小心翼翼地去偷瞧他的神情。他看不见宁晋的脸,只能看见他微微发红的耳根儿。

热了?

热了!主公热了!

想想也是,雍州要比北方热一些,尤其是到了夏天,便更不好过。

“是热了吗?”何湛问着,倒腾出一把纸扇子,回来坐在宁晋身侧,轻摇着送些凉风给他。他说:“这里的确闷热,等到了三伏天,就让人运些冰来,放在屋子里消暑。对了,天济府城北有家老字号,他家的酸梅汤味道特别正,等过了这一段,主公可以去那里尝尝。”

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唠着,却没发现宁晋用手骨顶着鼻尖,耳根儿更红了。

“侯爷,杨姑娘求见。”外头人敬声通传。

得应后,杨英招从帐外进来,见何湛和宁晋也没那么惊悚了。杨英招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公子根本不是什么男宠,就是他师兄的三叔,何湛。

若不是碍于师兄的脸面,她一定要让何湛知道知道,这七年,宁晋都是怎么过来的。

哎!打住,说正事!杨英招不再想入非非,对宁晋说:“那个愣头青杨坤,跑了。”

何湛率先惊了一声:“啊?”

“傍晚时,他跟韩将军喝了几碗酒,夜里牵着马就跑出军营了。不过还好我发现得早,已经派人去追了,应该可以把他追回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二愣子,这么沉不住气。”

派人去追?何湛问:“派了几个人去追?”

“铁骁骑,两个。”

何湛双眼一黑,恨不得昏死过去算了。两个?两个!两个铁骁骑能把这头牛给拉回来,他立刻给英招姑奶奶下跪好吗!

杨坤都能违抗军令,此行要是救不回来韩阳,他绝不会回来的。这眼看着就要坏事的节奏啊!

“臣把他追回来。”何湛起身,提剑就飞奔出去。他走得太急,一颗心全都悬在杨坤的身上,甚至连宁晋那句卷着怒气的“不准”都没听到。

夜色沉得紧,星光却比往常的任何一日都要盛,驾马在风中驰骋,耳边尽是呼啸声。何湛马不停蹄地赶,终于在天狼峡追上杨坤。

看见杨坤将那两个已经被打晕的铁骁骑驮到马背上时,何湛真想一头撞死算了。杨坤这个祖宗!

“褚恭!”

杨坤扬鞭抽了一下马屁股,两匹马驮着骑兵往营地的方向回去了。见何湛来,杨坤也没多大的反应,默然上马,就当没看他似的。

“回去吧。”何湛说,“万不可打草惊蛇。再等一天,一天之内,侯爷肯定能派兵去营救。”

杨坤骑马顺着关外长路走,何湛见劝不住,冒着胆夺过杨坤手中的马缰,两个马并头齐驱。何湛闻见杨坤身上还未散的酒气,想来他是喝得有点高,这才如此意气用事。

何湛:“褚恭!”

杨坤夺过马缰狠狠一拽,借势将何湛的马蹬开。

何湛的马受了惊,何湛抽着缰转了好几圈才稳住。

杨坤心下后悔自己没分寸,担忧地看着何湛控制住那匹马。待至他安全无虞后,杨坤又将情绪掩下,咬着牙说:“你能等得了,韩阳能等得了吗?他才多大?”

“褚恭,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杨坤沉一口气,眼神游移不定,最终定在何湛的身上。他解释说:“这个孩子在是我带进军营的,万一韩阳有个三长两短,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的。裴之,我不想后悔。”

“褚恭。”

“裴之,你让我去吧。”

何湛低下头,细细思酌。

算了。杨坤的心情他能明白,这个人决心要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不如跟他一起去。

何湛看过影卫传回来的地形图,加上他以前曾在阿托勒部的营地里进出数次,有他跟着,杨坤救出韩阳的胜算更大些。

更何况,这几天何湛看宁晋言语间透露的那个意思,是想亲自率兵去营救。

不妥。大大的不妥。

前世韩阳从没在这里出现过,现在摆在宁晋前头是虎穴还是狼窝,又潜藏着多大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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