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沉默了,他本来就不是口齿伶俐之人,更不善于甜言蜜语去哄女孩子。何况,花千骨的话,未尝没有几分道理。
身为弟子的固然盼望拜在明师门下,能够修炼有成;做师父的又何尝不想门下有几个良材美质,好传承衣钵延续道统。越是名门大派在招收弟子时就越挑剔,像朔风那样资质出众、可堪造就的就是首选了,其次是像落十一那样勤恳恭谨、唯师命是从的,或者像舞青萝和火夕那样的也不错,跟自己师父性情相近、适合修习他的功法。甚至竹染的天赋和刚烈,霓漫天的自负和傲气,都有可取之处。
而当年白子画收花千骨为徒,却是他自己一意孤行做的决定,并不符合一般的惯例。花千骨秉性纯良,也极聪明,其实是个好苗子,否则当日桃翁和落十一也不会同时青睐于她。可她却从无半点争强好胜的心思,换句话说,就是胸无大志,没什么上进心,做普通的弟子可以,做他白子画唯一的徒弟却很不足。
白子画收她的时候,虽然是情由复杂,还有几分阴差阳错,但亦心里有数,明白若按世人的眼光来看,他的做法实在欠考虑。而他现在也知道了,花千骨当年又岂止是没有上进心,她的心思就没放在修炼上,而是……全在他身上。
一念及此,白子画脸上就是一红。他胸中柔情涌动,突然觉得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他想说其实他从来都不在乎她能不能担当大任,他收她为徒只是因为他想这样做而已,他曾经尽全力想避开她,可后来他却只有庆幸,庆幸自己及时把她抢了回来。
可当他面对着她的时候,却几番都欲言又止,只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想要理出个头绪来,又怎么都理不清楚。他这才发现,原来时至今日,他当日的所思所想,仍然有如一团乱麻,自己并没有完全弄明白。
他正思索时,花千骨已幽幽地道:“若你当日收的不是我,可能,墨大哥会一直藏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救了我,安慰我,替我过生辰,愿意当我朋友的人,而不是渐渐淡去。而尊上,也永远都是尊上了。”
“小骨,”他想着那样的场景,蓦地心慌,“可……若是那样,就没有人给我做桃花羹了,也没有人陪我一起吃饭,更没有人把绝情殿变成我们两个的……家。”他忽而抓住她的手,急切地:“小骨,你答应过会陪着我,再也不让我孤单,你……你答应过的!”
她的泪却一下子涌出来:“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了……我不想的,可我做不到了。”
白子画心底一直有着隐隐的不安,而今这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他却没有了之前那样深入骨髓的惶恐和痛苦。最坏的结果呈现在眼前,他却只感到脑子木木的,浑身像被掏空了,山崖上风直接吹进了他灵魂的最深处。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响:“为什么?是因为我让你失望太多次了,你已经不能再忍受,所以要……放弃?”那声音嘶哑而无力,像垂死之人吐出的最后一口气。
“我是要放过你……”花千骨向后退了一步,眼泪不停滑落,“我之前走了太多的弯路,可现在——该放过你了。我原本只想待在你身边,只想你好好的,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却起了贪念。”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吹散:“我越来越不满足,想要的越来越多:我想要你也爱着我,想要你对别人承认爱我,想你只属于我一个人。我开始怪你,怨你,我全然忘了当日的初衷,我一步步地向前,根本不顾你已经快没有了喘息的余地。”
她看着白子画憔悴的面容,伸手想去抚摸,却又停在他脸颊旁,颓然垂下:“师父,对不起,是我错了。”
白子画眼中又亮起来,跨上一步,道:“小骨,你那不是贪念,我是愿意的。我的心意,难道到此刻,你还不明白?”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急切道,“你即便不信我,也总该记得那夜在七杀殿,你看过我臂上的伤疤,我是真的爱你。”
花千骨反而又向后退,悲色愈盛:“我记得,我记得那夜七杀殿中,你亲口说过,爱我又如何,不爱我又如何,我们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白子画如遭重击,喃喃道:“小骨,原来,你还是怪我……”
“我没怪你,师父,小骨以后都不会怪你了。以前,我只知道自己的委屈,却从没有设身处地为你想过。”花千骨的话清冷如这凉夜,“你我是师徒,不该相爱,更不能在一起,这是道理,不会因人心如何而转移。
你常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七杀殿那夜,你已然知道了自己爱我,却只想远远地避开我。你不是狠心无情,而是有自己的原则,既知道是错的,就一定不会做。即使再为难自己,你也不会这么做。”
白子画惊讶至极,他早感觉花千骨此次还阳后,言谈气度都异于往昔,可还是没想到,她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不是不知道,七杀殿那夜,自己抛弃她远远逃开,伤她有多深,她后来自暴自弃想要求死就是被他刺激所致。若非今日到了这般境地,他断然不会主动提及那夜的事的,可是她竟然理解了他,竟然真的理解了他的挣扎和苦痛。
可他来不及感到欣慰,她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一定有她的用意,他心底有不好的预感在慢慢扩散。
花千骨笑了一下,笑容中满是苦涩:“甚至就连刚才,你说的也是‘不管对的错的,什么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