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地方就这样,下雨时到处是水,不下雨到处是灰!”容吉耿直抱怨着,忙忙地取下水囊,刚想帮王子冲洗眼睛,水囊却被肖佑拿了过去。

“我来照顾他,你们赶紧在这附近翻找翻找,那应该就是芝莲。”肖佑嘱咐完了,就引着敖沂往后面走。

“好!大王子您先歇会儿,看我去把这片泥塘翻个底朝天!”容吉撸起袖子,疾走如风,气势汹汹地准备去跟臭泥巴大战三百回合。

肖佑牵着敖沂,回到临时搭建异常简陋的木屋里,让他坐下。

敖沂低头,一直死死盖着眼睛,肩膀微微抖动。

肖佑一声长叹,旋开水囊,轻声说:“这里就我和你,来,快洗洗,好端端的王子变成这样,纪叔叔看到要心疼坏了。”

“……”敖沂极力隐忍爆发的情绪,死活不肯抬头。

“芝莲找到了,不拘多少,带回去圣湖,交给塔祭司,让他看着用药,希望能治好康弟和纪叔叔的身体。”肖佑也不勉强,他挨着敖沂,犹豫一下后,还是抬手环住了对方的肩,自我安慰道:我这是在安慰他。

“……”敖沂剧烈颤抖,牙关紧咬,他知道自己很失态、很狼狈,但就是控制不住——自从那龙出事后,他就没睡过一个踏实觉,酸涩无措,偏偏无法言明,独自憋得内伤。

我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伤心?

这个问题,肖佑大约知道答案,因为他早开窍,但他不敢相信,并且觉得荒谬——那怎么可能?我守着他长大、守了这么长时间,那怎么可能?

“眼睛特别痛是吗?都怪这天太干燥,我也吃了一肚子的灰。”肖佑避重就轻,东拉西扯,他很了解敖沂,知道对方的心思。

“嗯。”敖沂果然勉强回应了一下。

肖佑顺势把水囊递过去,好声好气地劝:“那你自个儿洗洗?一脸的泥,沾着不难受吗?”

“嗯。”敖沂接过水囊,仍旧单手盖着眼睛,呼吸也没调整好。

肖佑只得起身,说:“你自己收拾收拾,我出去看看。”走两步后,肖佑又折了回来,最后劝几句:“别胡思乱想,那是意外,不是谁的错,你这个样子,可怎么回家呢?纪叔叔肯定要担心的,他本来就忧思深重,你多想想他的身体。”

说完,肖佑轻轻带上门,离开了。

敖沂独处半晌后,长长吁了口气,把通红的眼睛露出来,从水囊里倒了清水,把眼睛周围的泥浆洗去。

我究竟为什么这么伤心啊?

敖沂冥思苦想,失神枯坐着——找到了芝莲,对他而言不是解脱、反而更烦躁难受了。

第二天中午,希图带领圣湖护卫赶到,集齐了海陆空三族兽人,全在鳄兽谷东南角摸爬打滚,忙得热火朝天,陆续找到不少芝莲。

第五天清晨,下雪了。

敖沂从树屋醒来,推开窗,怔愣地看,任由冰凉的雪花飘进来。他清瘦了很多,剑眉星目,唇紧抿,侧脸俊逸无俦。

“沂儿,发什么呆呢?”希图大踏步进来,“啪”一下把窗关上,他年长许多,总是习惯性地照顾小弟:“赶紧把衣服穿好,陆地不比海底,冷着呢,今天早上吃雉鸡肉,你小时候最喜欢的,吃饱了咱就回家。”

敖沂混混沌沌的脑子总算稍微转起来:“回、回家?”

希图手脚麻利帮对方把衣服披上,推着他往外走:“啊,都出来一个多月了,还不回家?”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希图虎目一瞪,威严尽显,沉声强硬道:“龙果带回去了,芝莲也找到了,如今下雪,还不回去作甚?”

敖沂不吭声。

“唉~”希图惋惜道:“敖玄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滑坡是山神之怒,谁都没本事阻拦,多亏你当日警醒,否则要是你们也……那可怎么办呐!想开点,啊,世事无常,人有旦夕祸福,逝者自有神照应,活着的要好好活。”

敖沂无法释怀,但又不想兄长担忧,只得岔开话题道:“图哥,芝莲已经送回去了圣湖,也不知道塔祭司怎么处理的,希望能让康弟好起来。”

希图揽着敖沂的肩,忧心忡忡:“我离家前,塔祭司早到了,他是用汤药让康儿沉睡——但成日睡怎么行?始终不是个办法,哥也希望芝莲能凑效。若真有效,今后要是敖玄的家人找了来西西里,我们必定要将他们奉为贵客、恩人、好好报答的!”

敖玄的家人找来西西里?

可他的尸首还埋在几座大山之下,挖也挖不出来,他的家人……

敖沂悄悄深呼吸,心里堵得异常难受,实在没法想下去。

待吃饱后,希图果然催促着返家,肖佑松口气,立刻顺从兄长的意思去做,容吉容祥看看王子的表情,暗地里也快手快脚地收拾好了行囊,眼巴巴祈求地看着希图,就指望他帮忙劝劝。

希图哪里有不明白的?他走过去,拍拍敖沂的肩,粗犷豪迈又亲昵地哄劝:“回去了,嗯?我父母和康儿,还有你父母和瑞瑞、容革他们,全等着呢,再不回去,长辈们多担心?”

敖沂无从拒绝,脑袋像有千斤重般,点了一点。

“好!出发!”希图拍板大喝,爽朗道:“劳烦猛禽兄弟们了,带我们一程,等回到圣湖后,务必请留下来好好歇一歇!”

不多时,一群雄鹰展翅,冒着风雪高飞,敖沂的心极端失落空虚,死死盯着下方的鳄兽谷,突然开口说:“肖佑,下去看一看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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