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郁靠近她的时候,听到了女孩小声的呜咽。

十岁的赫连郁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在赫连那仁身边坐下,把自己的袖子递了过去。“莫哭了,姆妈会以为我欺负你了呐。”

“那些人,那些男人,”赫连那仁头埋在两膝之间,哽咽着说,“他们明明不想娶我,他们想要的只是汗位而已。一个一个都是!露出那种假得恶心的笑容对我笑,好像他们是个英俊的勇士一样……昭那图,我不要嫁人,好不好?”

赫连郁愣住:“可是……女孩都要嫁人的啊?”

“凭什么我一定要嫁人?!凭什么我一定会嫁给天下新主?!”赫连那仁尖叫起来,“什么好笑的预言?!这些男人,竟然想通过娶一个女人来成为天下之主……天下之主是这么容易得到的东西吗?!那我也去当一个好了!!!”

“可是……”

“我决定了,我不要去中陆。”赫连那仁打断他,她回过头,泪眼婆娑看着赫连郁,泪花下的眼神是不容置疑的坚定,她斩钉截铁道,“如果有一天我会踏上中陆的土地,那一定是我带领胡人大军南下的时候!”

“但是,”赫连郁说,“你是女孩啊。”

“巫朝时,历任太阳可汗,有一半是女的。”赫连那仁说。

但是,那会很辛苦吧,夜里回到自己帐篷里的赫连郁想。

他在鲸油蜡烛下摊开丝绢裁成的长长卷轴,眯着眼睛辨认上面蝌蚪大小的字。

星冕悄悄移动一个时辰的时间,赫连郁眨眨眼,发现刚才过去的一个时辰里,他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

他默然片刻,觉得自己此刻的状态不适合进行课业,只能把卷轴卷好,放在一边。

就在这时候,从门帘外吹来一阵风,让蜡烛的火光摇摆不已。

赫连郁抬头看去,发现进来的竟然是向来对他不理不问的父汗。

木仁可汗站在门口,他看上去尤其高大,因此此刻以这种形象出现也尤其可怖。青陆的可汗一双眼白里满是血丝,神智好像有些不清醒,就这样盯着赫连郁看。

“……父汗?”站起来的赫连郁感觉自己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意来,他抑制住自己的颤抖,低下头。

“你和你妹妹,长得真像啊。”

木仁可汗说。

“呃……毕竟是双生子?”赫连郁犹豫回答。

“我听说你想去中陆,想去星台?”木仁可汗又问。

过于浓重的不祥之感让赫连郁斟酌着回答,于是木仁可汗又将问题再一次重复一遍,态度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我问你,你想去中陆?”

“咳咳,这个……儿子年纪虽然不是很大,但也有一颗想要出门见识见识的心……儿子也很想去看看银果日山后面是什么样子呢。”

“那么,”木仁可汗一字一顿道,“你想去中陆吗?”

赫连郁一直低着头,再一次被逼问这个问题,让他忍不住抬起头,悄悄打量自己父汗的神色。

看到的那一瞬间,他愣住了。

他觉得眼前向他投向阴影的高大身影不像是人,反而像是狼,或者虎,要不然是狮子什么的,反正是一只被关在钢铁笼子里,只能做困兽之争的……

……畜牲。

赫连郁连忙把这大不敬的想法给压下去,他完全抬起头来,和自己的父亲对视,他看到对方眼睛里的犹豫、断绝、不舍、冷漠,以及最深处的一点点温情和躲避。

他瞬间猜到了父汗做了一个怎样的决定。

思考了一个呼吸,十岁的赫连郁回答:“是,父汗,我想去中陆。”

三十七岁的赫连郁跟着重复了这句话。

他想去中陆。

看看七百年的繁华古都,看看聚集无数强大的巫的星台,还有那收集天下书的繁星之间。

就算再也不能返回草原,他也只会悲伤,不会悔恨。

毕竟,在中陆,他遇到了乐道。

“乐道……”

“巫医!巫医!他是不是醒过来了!我听到他在说梦话!”

三十七岁的赫连郁被乐道这个大嗓门给吵醒了。

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一张大脸占据了他整个视野范围,因为距离太近,让这张他本该熟悉的脸看上去陌生无比。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片刻,乐道被人拉开,这个时候赫连郁看到乌伦趴在他床边,正在一抽一抽地哭泣着。而他自己躺在铺着羊皮的柔软矮床上,四面八方挤满了脑袋。

“您终于醒啦!”比乐道嗓门还大的全罗秋吼道,这位老汉看起来,下一刻就要哇的一声哭出来。

赫连郁眼角抽搐,他怀疑自己可能差点回归了冥河,然而他询问医治他的巫医——巫医正致力于赶走帐篷里除了他和他的病人之外的每一个人——得到的回答竟然只是寒气入肺,小小风寒,引发了热病,外加过于疲惫了而已。

“您得好好休息,”模样更像屠夫的肥胖巫医晃荡着酒罐,里面是泡了药草的姜酒,在赫连郁昏迷的时候,巫医让乐道用这酒把病人的全身擦了一遍,现在赫连郁醒来了,那么就可以自己喝了,“比较苦,要加蜂蜜么?”

赫连郁摇摇头,接过酒罐,一口灌了下去。

巫医拿回酒罐,说去看看骨头汤炖好没有,离开了帐篷。

这让还有很多问题想问的赫连郁闭上嘴,好在下一刻,那个把他吵醒的人偷偷摸摸掀开了门帘。

“还行?”乐道一屁股坐在床沿,握住赫连郁一侧的手,“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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