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相则深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姜河之水堵不如疏,当于姜水之上凿出多条向西渠道,引洪水入渠,非但能解决洪灾,更能灌溉良田,可谓一劳永逸。

左相当然认为不妥。此事劳民伤财,且不说十万大军需要多久凿成这几道几乎足以引走洪水的长渠,一旦其余四国窥见他们所为,定要发兵攻打姜国。

于是这两个加起来年逾百岁的两朝元老在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并且每次发言结束都要添上一句,“望陛下定夺”。

姜泽百无聊赖打着哈欠,心底飞快盘算。

姜国位处天下以西,仅有姜水横贯整块版图。是以姜水以东有良田万顷,易受洪水困扰;以西渐次荒芜,常有干旱之忧。是以姜泽在攻下随国后采纳了随国工匠建议,筑长渠通姜、姬二水,渠成沃野千里,更使姜中再无大水淹城。

这是他吞并随国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当时无数臣子反对,终成奠定姜国成就霸业之基石。是以长渠必然要筑,但无论规模亦或时机,都不是现在的他所需要考虑的。

这一点,右相当然不知道。

上一辈子他到死都只打算胁迫自己退位让贤,那么这辈子,是否也有所改变呢?

姜泽陷入了沉思。

然后他被身旁侍从唤回了神。

他抬首,见满朝文武齐齐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脸上,便轻轻咳嗽一声一本正经道:“朕觉得右相说的挺好的。”他见左相两颊一颤似正酝酿激动打算起身怒斥自己荒唐,话锋又是一转,“当然,朕觉得左相说的更对一点。”

满朝文武齐齐静默了一瞬间。

他们又听的姜泽道:“既然大家在此事上达成一致再无异议,便按照左相意思来办吧。”

众人:“……”所以刚才他们争的要死都是在放屁咯?

满朝文武又静默了一瞬间。

右相倒似早已料到这个结果,只端着一张波澜不兴的褶子脸淡道:“陛下说的对。”

姜泽笑了,显然非常高兴他的识相。

既然敲定了这个方案,满朝文武自然就此展开讨论。包括命何人治水赈灾,派多少士兵,从国库中运出多少粮……一切问题巨细无遗,末了当然还要添上一句:“望陛下定夺!”

姜泽一脸茫然:“如果所有小事都要朕来定夺的话,左右丞相又有何存在意义?”

这话太有道理,整个大殿竟无人能反驳。

姜泽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说的太对了,当下抚掌而笑:“对极,对极,正是这个道理!此事便劳二位丞相多费些心思,散朝吧。”语罢,竟是毫不在意拂袖而去。

早朝真正结束的时候,大臣们只剩治水名额一个话题还需要讨论了。

所有人出宫瞧见这磅礴大雨时,都觉有些头晕目眩——这几日他们吵得实在夸张了些。年轻力壮的倒还好些,譬如右相这种年逾六十的老人家,一时只觉头痛欲裂痛不欲生,恨不得亲自把左相一派和姜泽吊起来打一顿解气。

轿子在一条巷前停了下来,右相被搀扶下来时,面上还带着一点苍白。他挥退众人,走了进去。等他的身影被黑色吞没,小轿便再次被人抬起,消失在雨帘中。

这是一条很深很窄的小巷,几乎只能容纳一人通过。若非刻意,恐怕无人会注意到一片平民住房之中还藏着如此幽暗的一条深巷。事实也是如此,每一个试图进入其中玩耍的孩童,总会看到家中长辈们晦暗莫测的脸。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深巷尽头并不黑暗,反是柳暗花明。

右相推开虚掩的那扇门。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宽广的院子,尽头是几座假山,一旁是一个荷花池,风雨飘摇,满池残荷败落,说不出的凄凉落魄。池边则是一座凉亭,几日未曾出现在姜泽眼前的姜溯便坐在亭中,静静凝视眼前棋盘,时而落下一子。

他在和自己下棋。

右相看了片刻,在姜溯的示意下从善如流坐到了她对面。他落下一粒黑子:“姜泽并未采纳殿下建议。”

姜溯微微抬眸。

许是想起了今日大殿之中姜泽表现,右相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哂笑:“殿下总说姜泽此人生性狡诈,这几日看来也不过尔尔。若我心底原只有五分把握,现在倒觉得此事不若探囊取物。”

听闻“生性狡诈”四字评价时,姜溯的眉头微乎甚微地皱了皱。但他很快挥去心底不悦,随意落下一子淡道:“外祖并不了解他。”

右相不以为意:“若是如此,他又岂会看不出殿下之意表面虽不妥,实则却是最稳妥之法?”

如今天下五分,随国位于严寒贫瘠之地,虽民风彪悍,时常有侵略他国之举,然如今老皇帝病重,几位皇子争权夺利,并无多余气力出征姜国;韩国式微,近年来士族大夫人才凋零,皇室昏聩无能,亦无力侵略他国;楚国虽强盛,却与其邻国、匈奴常有龃龉,两两牵制,轻意动弹不得。是以姜泽采纳姜溯建议筑成长渠,短期内绝无外患。

可惜姜泽看不透,采纳旧习。等到明年洪水再犯,今日之举也就成了徒劳。

姜溯没有说话。

世人不了解姜泽,他却不会不知道。这个人天生聪慧通达,任何东西一点即通,在他还一知半解时,姜泽早已开始举一反三,甚至反过来教他……他不可能看不穿这个建议的优劣。

除非……姜泽想将皇位还给他。

姜溯心不在焉下完了这一局。

局末时分,右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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