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乃是徐达儿子,徐达与朱元璋同辈,长女更嫁予朱棣,论起辈分,朱允炆反该唤其作叔,然而二人年岁相近,云起也就由着朱允文混叫,道:“你要的玩意儿给你买来了。”
朱允炆要去开门,云起却道:“在窗外接了就是。”
朱允炆道:“《忠义水浒传》?”
云起答道:“不识字,不懂你那劳什子水洗船,且看看是这本不。”
朱允炆笑了笑,接过书来一翻,书页暗黄,显是年代久远,正是元末民间说书先生留的抄本。
云起自然识字,只想哄得他高兴,又掏了个小木盒递过,道;“还买了块西域来的水晶片儿,夜里在灯下需透着看,免伤了眼。”
朱允炆骤遇父丧,却是提不起精神,没精打采地朝云起道谢。
云起看在眼中,知其心情不佳,便道:“今儿出去,遇了件乐事,说与你听?”
说毕云起在窗外道:“早上我去舞烟楼抓个兵部主事,那家伙死到临头,还抱着个姑娘哼哧哼哧,翻来滚去……”
朱允炆一听便有了兴头,问道:“抓住了么?”
云起煞有介事道:“难抓得很……且听云哥儿道来,主事tuō_guāng了趴在床上……”说着挽袖探手,对着窗格,俩手各伸食中二指动了动,作了俩小人模样,便演示道:
“那男的这么滚过来,红牌姑娘又这么压过去……”
“一个俩手扯着……另一个又这么……两只脚夹着……”
朱允文被逗得笑了起来。
云起收手回袖,莞尔道:“笑了就好,莫憋着,价成日伤身。这就走了,杂书莫被太傅翻着,哥没空帮你背干系。”
云起正要离去,忽听一人遥遥道:“丧葬未过,何事喧哗?!”
云起暗道不好,忙示意皇孙滚回去藏东西,只见庭廊尽头一人大步走来,头披麻,身着素,斥道:“谁让你来太子书房的?”
那人正是当朝太傅黄子澄,朱允炆遇黄子澄,便如耗子见了猫,吓得房内笔架翻墨砚倒,乒乒乓乓一顿乱响,云起却上前几步,猓朝黄子澄拱手笑道:“见过太傅。”
黄子澄年逾三十,形貌清癯,此刻涨红了脸怒斥道:“又是你!锦衣卫无事不得入后宫,国丧期间更需着黑服,徐云起,你现一身华服来见皇孙是何用意!随我去见拓跋锋!”
云起笑道:“太傅息怒,正使轮值,这时间该在殿上,小的正要去替,顺路看看皇孙,不若我与太傅同去?”
黄子澄被将了一军,这等小事,无论如何是不敢闹到朱元璋面前去的,黄子澄又道:“皇孙丧父,如割肉剜骨,恸其心乃人之常情。不悲不恸是不孝也!何用你来操心?副使何在?唤你锦衣卫副使来。”
云起想了想,道:“太不巧了!副使数日前刚卸职,回家相亲去也。”
黄子澄怒道:“休得诓我,新任副使是何人?今日之事,不得善罢,你便与我在此等着,再传人去唤……”
云起诚恳道;“新任副使是……”
黄子澄:“?”
云起:“……我。”
黄子澄:“……”
黄子澄深呼吸数下,正要想话来教训,那时又有几名锦衣卫行过,正是荣庆与三名锦衣卫勾肩搭背,朝云起点头致礼。
“副使好,嘿嘿。”
云起道:“严肃点!”
众锦衣卫不约而同地板起脸,道:“副使好,黑黑黑——”
房内传来朱允炆苦忍着的笑声,云起道:“小的这就滚,太傅一起滚……一起去见皇上?”说毕忙搭着一名侍卫的肩膀溜了。
众侍卫转过回廊方一阵笑,荣庆问道:“啰嗦太傅教训你做甚。”
云起嘲道:“他寂寞了。”
说话间众人到得议事廷,拓跋锋立于廷外,眼望日晷,见云起时色变道:“你……怎不换黑服?”
云起这才醒觉黑服沾了血,洗完未曾晾干,竟穿着飞鱼服便来了,若非拓跋锋守着,入廷便要被当场架出去打死。险些铸成大错,忙问道:“什么时辰?我现回去借一套穿。”
拓跋锋道:“未时,来不及了。”说完将云起拉到柱后隐蔽处,便伸手解自己领扣。
云起立时会意,遂扯开腰带,二人在柱后互换侍卫服。
拓跋锋接过飞鱼服不穿上身,却低头为云起系扣挽黑腰带,又吩咐道:“皇上今儿脸色不好,待会恐怕要动廷杖打言官……你听着……”
云起道:“又要动廷杖?”
拓跋锋道:“太子谥号,不过是增几个字减几个字……有一言官,名唤庄麓,妻小方才托人送了银钱,让掌廷杖那人手中宽点分寸,勿伤到筋骨……”
云起嘲道:“谁收了银钱便找谁去。”
拓跋锋手臂紧了紧,沙着嗓子,略低下头道:“师兄收了银钱。”
云起与拓跋锋沉默对视,拓跋锋身材颀长,更比云起高了半个头,一身单衣白如初雪,衬出古铜色的干净脖颈肌肤。
二人身躯贴在一处,呼吸挨得极近,鼻息交错,彼此嘴唇几乎便要相触。
皮鼓“咚”一声轻响,示意锦衣卫换班,拓跋锋松手,目送云起进了议事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