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紫砂酒具同九龙杯并无半分想通之处。
徐眉黛这才摘下兜帽,露出白白净净一张脸:“这紫砂酒盅,同九龙杯有异曲同工之妙,因这酒盅是双层底,若酒斟得过于溢,则沉底,这酒自然便成了鸠酒。”
若饮鸠酒,见血封喉。
“人心不足蛇吞象。”
徐青颦听见头顶人轻嗤一声,她眼睫上还泫着泪,声音也哑地厉害:“他生来孤苦伶仃,同那些纨绔子弟不一样,并不曾有过几日荣华富贵的安稳日子,平日不过是比旁人精明一些罢了,说到底也不过有几分‘雁过拔毛’的本事,怎么到了你这里,竟成了贪婪宵辈了?”她指腹是干涸的血迹,她却仿佛不自知,胡乱拭起泪来,“旁人都说眉黛青颦,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罢了。他虽不是什么善辈,可是时至建安九年,你我亦是面目全非,原也不是什么圣人。”
徐眉黛俯身,拈着帕子去捉她的手:“青颦,你清醒一些。”
第53章 伍叄
子时时分, 夜静更阑。
萧瑟的风划落漫天遍野的落叶,枝叶上生出索索的声响。乍然霹雳一道明晃晃的雷鸣, 将眼前一片泛金的白桦林映得恍如白昼。
徐眉黛掬了最后一捧几近是枯败的落叶,小心翼翼堆在脚底湿濡的泥壤上, 任由三两滴雨丝在其中流淌,这枯叶之间隐约露出的土壤之色愈发黝黑了。
她踩过脚下尚且还有几分松软之地,上前替徐青颦拢了拢斗篷,她微微低了低下颔,几乎是抵在徐青颦耳畔:“青颦,我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你。”
徐青颦此时已然麻了半边身子, 下意识嘴唇翕动:“你素来便心细周全一些。”末了还挨了一句,“打小便是如此的。”
徐眉黛丝毫不以为意:“青颦,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心狠手辣呢, 是不是?”她一时也有几分被踩到痛脚,仍旧压着声音道,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这道理, 你应当比我更清楚。你以为他待你有几分好?平常取乐的玩意罢了,何况还是个残疾,你该不是这般放不下罢?”拂手为眼前人拨了拨碎发, “你依我这话,过两日便好了。”
“如今那些个嘴碎的背地里都是如何议论我的,说我拜了皇后的门第, 假模假样假慈悲。我这两年究竟过得什么日子,旁人不知晓,你还不知晓吗?我如今是不乐意同人再争了,只除了同你有干系的一星半点之事,我如何能袖手旁观。你到底年纪轻容易昏了头,总要有人扶你一把的。”她说这话的时候,手上刚刚好搀上徐青颦的胳膊,旋身带着步子往白桦林外头去,“也难怪那些个人说我假慈悲呢。”
徐青颦脚下一时踉跄,幸而徐眉黛在身侧搀扶,勉强才稳住了身形,鞋底花面上已是荆棘一片,浸得罗袜里头都湿黏黏一片,一直同自己絮絮叨叨的徐眉黛却兀然偏过头去,只遥遥望着一处,直愣愣地。
她顺着徐眉黛的眸光望过去,烛光微摇,那是永巷的方向。
她心下有了数,永巷里头住的那位,那是徐眉黛心头消不去的业障。往往这时候她总会出言宽慰两句,偏偏今夜,偏偏这时候,她头一回未曾开口。
万籁俱静里,猝然闷响一声“咣——”,分明是器物坠地之声,只这声音却不敞亮,却也缭绕,想来是距离不远,恰恰是同一片泥壤地罢了。
徐青颦俶尔腕上一紧,这是徐眉黛在提醒自己呢。下一瞬她掌心一凉,原是徐眉黛自袖中递了一把匕首过来,她抬了抬眼帘,同身侧人面面相觑,她终究还是握上了匕柄。
她一阵晕头转向之际,脚下只下意识随着徐眉黛动作。直到徐眉黛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扼住了来人的喉头,她这才反应过来,手上的匕首胡乱便往前扎去了,这人的闷哼之声尽数被迫咽进肚子里。她掌心生出汗来,这才发觉匕首堪堪落在这人的腰间之处,而这人身上,一袭桃花色,这是阖宫宫女的服饰。
泥壤地上,一柄铜鎏宫灯陷在泥泞里。
徐眉黛末了掰过这宫女的颈脖,眸光不过只在这宫女脸上停驻了一刹,窃着声音告诉徐青颦:“落英榭,豆蔻。”
“我只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兜兜转转,竟是落英榭的人。”徐青颦说这话的时候,手上的匕首堪堪又往里进了一寸,“朱毫,我思来想去,我总归是要好好祭奠你的。”
偏偏豆蔻一口气吊了许久,口中不知嘟囔些什么,待徐青颦凑近了一听,反反复复的不过是“襄姬”二字,临了便是气若游丝的一句——
“主子,您白疼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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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一夜惊心动魄的雷雨过去,天色转起性来,乌沉沉的阴云织着天际,好歹也算再无雨意,唯独风却愈发凉飔了。
徐杳悠悠转醒的时候已是辰时,径自挑了床帘,抬眼便瞧见鸢尾跪在榻前的一幕,掀被褥的动作怔了一瞬这才自顾自套上罗袜鞋履,自顾自取了一件外裳披着,颇有几分漫不经心道:“豆蔻呢?”
“请襄姬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