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练?
大概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米嘉睡得一直不太踏实,迷迷糊糊中总是自己坐在钢琴前面的样子。
还没钢琴高呢,胖短的两条腿垂在半空,穿着黑色小皮鞋的两只脚一前一后的摆动。公主裙堆在一起的,蓬蓬的下摆几乎像一朵云。
乐谱就摆在前面,但她一点都不想看,手指胡乱在黑白键上乱按,发出一阵或尖锐或笨钝的声音。
爸爸妈妈在客厅一边吵架,谢慈溪红着脸,说:“我们根本没有怎么样……你别想把脏水先泼到我头上……”
她久不回来,一回来便翻起风雨,整个家里都压着厚重的云,气压低得让人胸腔发紧。
谢慈溪的声音仍旧尖锐:“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事……你以为这样你心里就会好受点?永远不会的,你怎么对得起我,怎么面对你女儿”
她终于不想再弹了,捂着脸,眼泪一滴滴地从指缝里流出来。
哭着哭着,整个人累得东倒西歪,直到有一双大手将她托起。
爸爸的大手是温暖的,爸爸的怀抱也是温暖的。
哄她的睡觉的时候,她枕着他的胳膊,娇蛮地说:“我不想她在家里。”
爸爸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她,轻轻展平了她的眉心:“宝贝,要记得她是你的妈妈。”
米嘉说:“那我可不可以换一个妈妈?”
爸爸说:“不可以,你永远都只有这一个妈妈。”
他歪在床边,像平时一样,短短的口琴被藏在手里,曲子悠长而舒缓。
米嘉早已听惯,终于高兴一点,小脸埋在枕头里:“爸爸,你什么时候才教我?”
爸爸笑了一笑,音乐声渐渐止住,摸了摸她头:“那下次买个口琴给你啊。”
米嘉早上起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季舜尧不明就里地看着她。
米嘉抹抹脸,说:“我又想起来一些事,爸爸教我吹口琴,我学得真的很好。”
季舜尧摸了摸她后脑,将她抱到自己怀里,长长舒出口气:“那你可以表演口琴了。”
米嘉当真,早上跟着季舜尧一道去公司的路上,随便在乐器行买了个口琴。
她几乎连着玩意儿到底什么样都忘了,但搁在嘴边的时候,记忆就像开闸泄出的水一样,她连每一个吹气的力度和换气的节奏都记得清清楚楚。
米嘉吹了一段,停下的时候已经是满眼泪水,并没有多少伤感,但就是没能控制得住。
季舜尧拍了拍米嘉脑袋,笑话她的多愁善感,打着茬说:“这首曲子很熟啊,叫什么?”
米嘉吸了吸鼻子,将脸擦干净,说:“《渔舟唱晚》。”
季舜尧说:“原来是这个,怪不得觉得很熟,就是有些调好像跟以前听到的不太一样。”
米嘉点头:“我爸爸修改过一些,让这曲子更适合口琴演奏。”
她甩了甩手里的口琴,说:“可是这个琴太差了,演奏不出那种感觉。”
季舜尧说:“那我去给你买个好的。”
米嘉眼睛忽然一亮,说:“别买了,我们去爸爸那里拿吧,我觉得我应该能找得到。”
季舜尧看她这么雀跃,实在不忍心拒绝,想了想:“好啊。”
第56章 r 59
米嘉准备回家这件事,要是发生在她刚刚回来那会儿,季舜尧或许会觉得十分欣慰,并且非常乐于与她同行。但
是现在,季舜尧并不觉得这会是一个好主意。
他近来一直在与米嘉的医生保持联络,基本上每天都会跟他聊上几句。
大脑的构造之复杂,超出了现有的认知水平,失去记忆的人或许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但又或许会在某个瞬间,就把前程往事一起都拾起来。
对于米嘉近段时间的波动,他的意见是循序渐进,不要为了记起什么,刻意地去努力回忆,记忆一下子恢复得太快,已经适应现在生活的本人会难以接受。
季舜尧也并不希望米嘉想起的太快,或者说,维持着现在的样子,过去的事情就让它永远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因为季舜尧发现,曾经那个娇柔的小女人其实并不是一个天生快乐的人,他不想现在的米嘉再一次经历过去的种种痛苦,不像想每次醒过来都红着眼睛,需要很长的时间去恢复。
可是事情并不受他的控制。
他最需要她变回原来的时候,她视他为死敌。
在他希望维持现在的状态时,她却开始记起来了。
季舜尧十分忐忑,米嘉亦觉得忐忑。
失忆之后,她以医院为家,因为知道米成已经去世,家就成了一个模糊的概念,一个充满泪水的回忆,她想要好好生活的前提便是先学会遗忘。
今天故地重游,倒像是上辈子的事情,站在门前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早就不是曾经的样子了,树木更加葳蕤葱郁,那一年四季花开不败的旧景也已经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