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丰城的习俗,家有丧者须停灵七日。
七日之后亡者入土为安,整场丧事才算办完,接下来的每隔七日还要做一次佛事,不过那只算家族行为,不必宴请宾客劳师动众了。
余易对这些一窍不通,自从有了张舅舅的帮忙,她干脆想都不去想了。不知道是传言向来不实,还是张舅舅浪子回头,总之余易看到的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丰城那个败家、诸事不成的笑话。
余易不想往余老爷的灵前凑还有个原因,没办法说出口。以前她一直坚信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但现在穿越的事都整出来了,对死亡她心里有着莫名的恐惧。所以每天除了日常的祭拜、守灵外,她不想迈入前院一步。而且张氏和张舅舅顾虑她的健康,怕她劳累过度也不让她在前院多呆,这下倒是求之不得,余易趁机调养起身体来。
也不知道是属于余易的灵魂特别强大,还是易姐儿原本就没什么大病,虚弱不堪的身体竟然慢慢精神充沛起来,一日强过一日。
其实这两天她也没有闲着,虽然王贵义那边再没任何动静,但他的虎视眈眈不能假装看不见。余易在家里把有可能了解事情真相的人都招来了解过了,余炳文生前欠了王贵义五百两银子的事仍然没能找着确凿的证据。
余福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可她还一点不清楚。
介于此,余宅内外她都得打点起来,经过观察,余老爷生前的贴身小厮余六应该是可以试着相信的人,余易便把外面的情报工作交给了他。
余家的宅院大,下人也不少,看门护院、浆洗洒扫的粗使婆子、跑腿的小丫头就有十好几人。这些人成事可能不足,但败事起来却足足有余,她们生活工作都在内院,围绕在张氏和余易的周围,若有心人算计等于母女两人的身家性命都着落在她们这些人的身上,绝对不能小视。但这些人余易都不熟。
打过交道的除了张氏的丫鬟梅香就是她自己身边的喜鹊,可这两个丫头年纪都不大,而且长得如弱柳扶风,有个什么状况根本不顶事的。除此之外,还给余易留下过印象的就只有保全家的保全嫂子。那妇人长得壮实,人也精明,倒是个好帮手。
这保全嫂子的男人就叫保全,也是余记粮铺里的打杂,两口子靠着余家过活,却并没有卖身余家,忙时工钱多,闲时钱少,日子并不大好过。
找了个时间余易把她叫到身边,好生交代了一番,赏了两个月的月钱,整个后宅的动静算是交付到了她的手里。
“保全嫂子虽然是个好人,但也不值得小姐如此看重吧?”喜鹊蹙着眉,对余易的做法很是不解。
在她的心里,卖了身,卖身契被自家小姐攥在手里的人才老实可靠值得相信,比如她。
余易笑了笑没出声,这事她不好说。照着她从前世带来的经验,人与人之间只有永恒的利益,并不存在永恒的忠诚。例如管家余福,听说还是余老爷从本家带出来的家生子呢,父母兄弟一大家子都是余姓家族的奴仆还不一样揣着不可告人的目地?
其实这时候最让余易头痛的是银子,余家的帐面上竟然真的没了银子!
从张氏那里抱了檀木匣子回来,余易就等于包揽了余家的掌家大权,成了余家的当家人。凭着匣子里的余老爷印信,家里的帐房、粮铺流水都被纳入了余易的管辖范围。
所谓印信现在不过成了摆设,不管是帐房还是粮铺,里面早就空空如已,拿不出一个铜板来。粮铺更因为余老爷新进的米粮被劫,断了货源,连门板都合上了,早就关了张。
余家的家产是全部都在余易的手里,不过就几张簿簿的契书,无论是余宅、余记粮铺还是城郊的田地庄子都在,这些别人眼里的横财余易只能看着叹息,可惜它们都不能自己变出银子来。
现在前院的丧事掏的还是张氏的私房,真是花一个少一个。
脑子里想着事情,早晨的例行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得远了些,等余易觉察到的时候,她已经身处余宅的西南角后花园了。不得不说余老爷还真是个风雅有内涵的人。
一方不大的空间,布置了亭台楼阁,假山池水,首尾相连的九曲回廊让各种胜景相连而不逼仄,间或点缀一蓬蓬清幽的翠竹,或一树树斜影横舒的老梅。这边杜鹃残红已褪,那边金菊正艳,金黄的银杏叶已如蝶翩跹,苍翠的香樟却绿意盎然。一眼望去,不免神清气爽。
“大姐姐,你是我的大姐姐吗?”余易正闭着眼轻嗅一丛小菊花的清香,突然背后一声如山泉水般清脆悦耳的声音飘了过来。
余易回头,被翠竹掩了一半的揽翠亭里正俏立着一个白衣小女孩儿。见她回头,小女孩儿瞪着乌溜溜的大眼,仔细的打量着她,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同来一般。那孩子估摸着也就**岁大,圆头圆脑的还带着婴儿肥,小脸儿细白嫩滑得如同上好的细瓷,大眼小嘴,落在余易的眼里可爱得不得了。
前世她一直想要个孩子,可几次三番总不能如愿,在内心深处对小孩子这种生物既爱又怕,求之不得,慢慢便刻意与孩子保持距离。她那些下属家的孩子大都对她也是又爱又怕的吧,既喜欢她大手笔的礼物,又害怕她的严肃不苟言笑的面孔。
敢这样主动找她说话的小孩很少,余易一时稀奇不免多看了会儿。
“你,不是大姐姐。”小女孩儿的脸上露出一抹坚定,词句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