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破山似乎也觉得。自己偏题了,停顿了一下,才拉回来,继续道:“那天,我走进书房的时。他的眼睛正看着那张《天下图》,他的脸显得很寂寞,就像有一件什么事情憋在心里,很想找人诉说一般!我知道那种感觉!因为我心里也藏着一件事。所以我就走上前去,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在旁边站着……”
“过了好久,也不知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当我已经完全融入当时地氛围。当整个房间好像不是存在两个人,而是存在一个人时,他开口了。他问我:现在是嘉靖几年了?我说:二十一年。他哦了一声,又隔了好久,才说:我来到这里,已经这么久了啊!”
“来到这里?”岸本信如本来是克制着不去打断破山的叙述,这时却忍不住地问道:“什么意思?”
“你们从未察觉么?”破山说:“他平日虽然没说。可他言语间偶尔会流露出这样地语气。就像他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另外一个世界……”日向宗湛问:“什么意思?”
岸本信如却道:“我明白了?”
日向宗湛讶然:“你明白?”
本信如冷笑:“古往今来,那些心怀异志的人。不都总想尽了办法来显示自己与众不同么?佛郎机人的那个十字教,他们的教主,不也宣称自己是神地儿子么?哈哈,这等伎俩,你还见得少么?那个人素来喜欢装神弄鬼,尤溪不也传说他是天上的星宿下凡么?也许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就信了。”
日向宗湛望向破山:“是这样么?”
破山没有否定岸本信如的说法,只是继续道:“当时,我是能感受到他的寂寞的,也许他也能感受到我感受到了他的寂寞,说来真是感慨啊,在那一刻,我和他确有一种知己的感觉,虽然那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在那个屋子里,他对我说:我从很久以前,嗯,大概是我这皮囊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思索一个问题。他说了他和徐华亭地遇合,说了他们二人合作铲除矿盗的事情---那事我们都是知道的,可他平时很少宣之于口的是,他在那件事情上,其实对徐华亭是有不满的!”
“他不满徐华亭处理矿盗的手段,他觉得那种微调根本是治标不治本!根本就没法治好大明的病根!”
“大明地病根……”日向宗湛喃喃道:“没错,没错,他日常与我们讲学,说地不都是这些么……可那只是他的学说……要想做……太难了,太难了……朝野上下,都不会答应地!”
“没错!”岸本信如冷笑道:“所以我们都知道,那只是他的一个妄想!别说他当时只是一个秀才,别说他今日只是一个举人,就算让他高中状元,让他进了翰林院,入了内阁,做了辅,也休想把他那套妄想付诸实现!哼!等他在官场滚上个十年二十年,只怕他自己就会把那套妄想给丢了!”
“你说的没错,”破山道:“他自己也有这个忧虑,他当时对我说:这个问题,我从七八岁就开始念念不忘,历多年而渐定!在当前的体制下,单靠着科举成为士大夫的话,所能依赖的力量就只有士林,但单靠士林的力量是远远不足以完成这件事情的!只在这官僚体制之内,绝无出路!可是若游离于这个体制之外也不行!因为这个体制仍然掌控着整个中华大地最主要的力量!”
岸本信如和日向宗湛听到这里,竟异口同声问:“那他想怎么样!”
破山的语气变得有些奇怪,既像是在回答他们二人的问题,又像这樱岛已幻化作当年尤溪斗室,他自己忽然变成了李彦直:“我等所谋,乃是改天变地之事!要使天下有一翻天覆地之变化,我等必先拥有操天控地之力量,而要拥有操天控地之力量,就得利用一次乾坤大乱,然后才能开创出一个我们能够做主的时代来!”
岸本信如和日向宗湛都猛然停住了呼吸,良久,岸本信如才大叫道:“狂妄!狂妄!太狂妄了!”他已忍不住站了起来,一脚站在地上,另一只叫踩在石台上,呼吸由停止而变成急促:“这就是我不愿意继续跟他的原因!虽然他没跟我明确说过这事……可我还是从他日常的言行中看出来了……”他指着樱岛的火山口,叫道:“他就像这火山一样,平日装得很平静,好像很温顺,其实他时时刻刻都想爆!跟着他走,就像坐在这火山口旁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他喷出来的熔岩烧死!一日两日也就算了,我们还能期盼着这火山不会在今日喷,不会在明日爆,可要十年八年,甚至一辈子地跟着他,那就注定了迟早有被他拖入火坑!我最受不了的,就是在他身边忍受这种无穷无尽的恐惧!”
日向宗湛却低着头,不说话。
樱岛静了下来,海风吹来,拂动着三领袈裟。
“你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