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是个络腮胡子的兵士,笑得十分暧.昧。他旁边的几个兵士也跟着说笑起来:
“年年都是岚烟彩舫和红莲彩舫的舞姬娘换着拿美人榜第一,既然去年是岚烟彩舫的拿了头名,今年自然该是红莲彩舫第一了,这有什么好疑问的?”
“正是正是!”
“是了,您这船舱内便是红莲彩舫今年参加花神祭的舞姬娘了吧?我等可有眼福先瞧上一瞧么?”
络腮胡子又两眼贼溜溜地瞅着挂着红布帘的船舱,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趣。倒是有个明显年长的兵士笑骂着捅了他一胳膊肘道:
“老李你可真是满嘴胡浸,胡说些什么?这会儿可不是你好色的时候,不都说了嘛,这花朝节上的第一美人们都是花神下凡,若是凡人俗眼惊了花仙子,可是要遭谴的!”
“没错没错,老李头你糊涂了!好了,这位船娘您便进去吧,莫让我们这些粗人冲撞了美人。”
“正是,太守大人知道了,可是要问罪我等的!船娘快进去吧,我们就静等这位舞姬亮相了!”那声音粗噶的船娘笑道:
“那就谢各位吉言了!”
说着,撑起了船篙,缓缓向那桃花瓣飘拂的湖内驶去。
细雨斜风,桃花瓣纷纷飞落,船娘的身后,那块绣着莲花的红色布帘轻轻掀动了一下,一只女子的修白玉掌伸出,轻轻挑起一丝缝隙,缝隙间,简大小姐简红菱那双常令人联想到暗夜火焰的眸子晶光闪动,静悄悄地凝视着眼前这一片奇美的天地。
………………
远在贤德城之北的京都禁宫之内,同样也在筹备着花朝节。按惯例,将由禁宫之首的皇后主持花神祭。然而,北地寒凉,今年的气候又格冷,此时花朝节已到,往年尚可略略一观的桃花竟然并没有开放。
因太祖皇帝的偏爱,大周专供皇后居住的紫仪宫之内自然是种满了桃花。此时虽未开花,却也早有心灵手巧的宫女们领头,扎了许多栩栩如生的纸质、绢质桃花一朵朵系在了桃树将将萌芽的桃枝上,总算打扮出了一片春色。水边耸立着一座观景高台,可以俯瞰禁宫之内除皇帝居住的凤旒宫之外的的所有建筑——凤旒宫中也耸立着一座高台,比紫仪宫中的高台还要略高一线,整体禁宫建筑群中两座高台遥遥相望,自然而然形成了威严尊贵之势。
此外,贵妃居住的沁芳宫、淑、贤、德三妃居住的三座宫室也各有一座观景高台,当然高度以居住者的品阶而依次排序降低。
紫仪宫中的观景高台被命名为紫仪台,下层入口处此刻以五彩丝屏围起,又从高台的顶层悬下数匹纤薄的锦缎,将整个紫仪台装点得灿烂夺目,若是在底层观看观景台上之人,直有飘飘入仙之感。
皇后本姓方,出自大周另一名门方家,她与万贵妃年龄相仿,两人都是在当今皇上还是太子时便成为他的妃子,无非一者正妃,一者侧妃。精致的生活和仔细的保养,令得她也颇显年轻,但或许是久居高位的缘故,使得她的整体感觉十分威严端庄,年龄也似乎要比万贵妃长了五六岁。
此刻,皇后正在镜子前整妆,准备出去主持宫内的花朝节。她身着全套华贵的明黄色皇家礼服,上面以金线绣出了精美繁复的花纹,在礼服的背部拖着一块长长的锦缎披帛,披帛上是一只完整的展翅翱翔的金线绣凤凰。她身旁立着的两位贴身女官也是绮年玉貌、盛装华服,正万分小心地将一顶金丝编就的凤冠戴到她的头上,凤冠上镶嵌着数百粒颤颤而动的足有手指顶大小的明珠,端的是熠熠生辉。
凤冠佩戴完毕,皇后文雅地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微微抿唇一笑。
皇后身旁站立的一位贴身宫女紫苓乃是皇后一脉的地方世家选送进宫的,与皇后分外亲厚些,说话行事便也更随意些。她才刚刚进宫不足十日,年龄极小,约莫十二三岁,表情中还带着娇憨,眼中透着真诚的惊艳和赞叹,拍手笑道:
“皇后娘娘真是母仪天下,可称天下第一美人呢!”
皇后有着一张长圆脸,五官确也十分美丽,但因微微发福,并没有万贵妃那份令人见之难忘的美艳夺目之感,她自己也十分清楚。听到紫苓如此说,她只是笑了笑道:
“休得胡说,这宫中的美人榜哀家也未必能上榜,何况天下?”
说着,她略停了停,眼神中透出一抹思索:
“贵妃娘娘方是公认的大周第一美人……但,哀家岂会不知,真正的美人却是从来不会上榜的。”
紫苓不解其意,眨着明亮还带着稚气的双眼瞧着皇后:
“皇后娘娘的教导,紫苓怎么听不明白呢?紫苓愚钝,赶不上皇后娘娘万分之一的聪慧呢,好娘娘,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您就快说给紫苓听吧……”
皇后被她凑趣的样子逗乐了,故意端了端脸道:
“活脱脱的还是个小皮猴儿,哀家改日得宣你家的教养嬷嬷来好好问一问,到底怎么教的你,这张小嘴,真真抹了蜜一样!”
紫苓越发笑得灿烂,还要再说些话讨皇后欢心,却见皇后脸上已经出现了一种习惯了的淡漠与威严,抖了抖明黄色绣着金色凤凰羽翼的宽阔大袖,向周围平静地道:
“什么时辰了?”
“禀娘娘,吉时已到,众位娘娘也已静候紫仪宫外,恭请娘娘摆驾紫仪台。”
皇后淡淡地点了点头,身边女官随即清朗地呼喝一声:
“摆驾紫仪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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