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的时光似乎已经让他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气度越显沉稳。
他落下最后一笔,伸手便将那张纸轻轻拿起,薄唇轻启,吹了吹上头未干的墨迹,微微拿起看着,外头的阳光透过薄纸照射而来,有几分刺目,他微微眯起眼,却没有收回视线。
他默看了半晌,才将纸放下,起身往客栈的大堂去,才下去便见与一道同行的两个弟子已经在了,正要上前便听他们开口道:
“今次可是沈师兄闭门之后出来的头一遭,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情形,虽说大半年前的事已经被压了下来,但名声到底不好听了,也不知会不会有人故意找茬,若是真的有,我们俩可就遭殃了。”
“说来也够倒霉的,子寒师兄偏偏就选了我们去,虽说是给我们机会学了许多东西,可现下他这般不好听的名声,说不准还会带累我们也惹了骂名……”
“我真是想不明白,你说沈师兄他若是有了那门子心思,怎么非放着国色天香的施师姐不要,非去寻那花船上的烟花女子?”
“你懂什么,施师姐有才有貌,家中又是世家大族,怎么可能看得上现下声名狼藉的他?
我瞧着,对他至多也就是师门情谊,沈修止呀,他那个喜好也不好琢磨,恐怕也就是喜欢那种货色。”
这浮日的两个弟子竟还有两副面孔,一路上跟着沈修止,师兄那师兄这的嘘寒问暖,安前马后没个消停,话里话外都是敬重有加,却不想背地里又变成了另外一副形容,舌根子就差没搅得打结了去。
沈修止闻言扫了他们一眼,依旧波澜不惊往他们那处走去,既没有恼羞成怒,也没有拂袖而去,坦坦荡荡不避不退。
二人见了沈修止,皆大惊失色,一个捏扁了手中的馒头,一个险些将碗打碎了,分别慌慌张张地站起身,颤着声唤道:“师……师兄……”
沈修止面色平静行到桌前坐下用食,既不像是听见了,也不像是没听见。
气氛莫名有些压抑,叫人心中不上不下的,主要是两位背后嚼舌根的弟子,他们对视了一眼,只得悬着心慢慢坐下,拿着馒头继续啃着。
早间的客栈没有几个人,堂里也不过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二人颇为坐立不安,也不敢向往日那般与沈修止面前讨好,是以一顿饭用得饱受折磨。
沈修止用完了早点,放下手里的筷子,言简意赅直言,“你们二人用好早点动身回浮日去,换两个真心想要习学的人来寻我。”
二人闻言皆吓得不轻,果真还是叫他听见了,一时皆慌张失措,却又因为刚头失言而不敢开口相求,倒也成全了沈修止的清净。
沈修止往里头深廊走去,到了楼梯旁便见一人迎面冲下来,堪堪就要撞到他身上。
他不紧不慢脚下一移往旁边多走了一步,避开了这人。
萧柏悯险些冲撞到人,转头看去猛然顿住,眼前这人可不是大半年未见的沈修止吗?
如今名声这般败坏,却并没有在他面上见到愁容,反而越发沉稳,也不知是不是装的?
萧柏悯想到他在此,又想到那小妖,莫不是他们又到了一块儿?
他心中突然一慌,当即笑道:“沈道长,许久不见了?”
沈修止静看他半晌,终是没有开口说话,冲他微微颔首便算打了个招呼,伸手撩起衣摆往上走去。
萧柏悯见状越发紧张,连忙上前试探道:“沈道长,我家小玉儿往日多有麻烦你了,不如过些时日我们在一头聚一聚?”
沈修止脚下一顿,默站了一刻又继续往上走去,语调一贯的清冷平静,“不必了,我没有时间。”
萧柏悯见他没碰见小妖,顿时松了一口气,当即往外急步走去寻那喂不熟的小白眼狼!
沈修止缓步进了屋里,几步上前坐到床榻上,像以往一样打坐调息,
‘师兄,石姑娘好像真的走了……’
‘萧柏悯也没打招呼就走了,他们……好像是一道离开的。’
‘沈道长,我家小玉儿往日多有麻烦你了,不如过些时日我们在一头聚一聚?’
他眉间微微敛起,越发凝神静心,唇瓣微动,口中念着清心诀,闭目垂着的长睫微微颤动,似乎已经用尽了全力。
过了许久,周围的声音全部消失了,如深潭古井没有一丝波澜,平得像一面镜子般干净。
突然,耳旁似有女儿家轻声呢喃,
‘姑嵩……’
他猛地睁开眼睛,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得干干净净,周围的场景一成不变,他依旧坐在屋子里打坐,连桌案上的纸都不曾掀动。
他静静看着前方空气,眼中没有多余的情绪。
初春的风轻轻拂来带着几分凉意,即便感觉不到冷,也不会觉得热,可他额间却起了一片晶莹的汗珠,神情有几许苍白,似乎无力至极。
半晌,他才伸手到怀中拿出了一个白布袋,取出了里头放着的锦囊。
这锦囊上头沾了些许泥点,看着有些旧,可却被保存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