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福在另一边搀着,两人并肩进了启元殿。
“本来是想来看看你伤势如何,却劳你忙碌一场。”又轻声问道,“伤势如何?”
殷元昭道:“多谢皇祖母关心,并无大碍。”
太后嗔道:“你呀,从来都是无大碍,和哀家也不说实话。”
待两人坐定,太后好似才看见曲想容等人,随意说道:“你们都下去,哀家和元昭说会儿话。”
曲想容恭敬地福了福身,不发一言领着众人退下。
柳如卿注意到太妃的脸色刹那间冷若冰霜,倏忽又转为温柔带笑。她不由心生好奇,临走前瞥了眼上座的陈太后,满目慈祥,透出的关心绝不作假。
魏安亲自奉茶,爬满皱纹的脸上笑呵呵的。自殷长沐过世后,这还是太后头一回踏入肃安王府。最近浪高风急,虽说殷元昭闭门养伤避开了许多纷争,但王派被斩一翼,自是不会放过机会见缝插针,以至这段时间肃安王府众人在外可说是夹紧了尾巴做人,便是王府里头,也有些闲言闲语,他惩治了几人却堵不住众人之口。如今太后亲临做靠山,传出去也可让他们掂量三分。
德福接过茶奉上,笑道:“魏老哥还是老样子,一点儿没变。”
太后亦笑:“元昭常年在外,这么些年有劳你打理王府。”
“太后娘娘折煞老奴了,能侍奉王爷还有先王,是老奴的福气。”
提起已逝的肃亲王,太后明显闪过一丝痛心。殷元昭使了个眼色,德福和魏安悄悄领着宫婢退下。
“皇祖母,不如尝尝孙儿府里的茶。”
太后轻抿了一口,秉着爱屋及乌的心思,笑道:“你这里哪有不好的。”她环视着启元殿,和她印象中并无二致。殷长沐大婚时的场景历历在目,她和嘉平帝亲临,群臣恭贺,纷纷说是天作之合。殷长沐志得意满,和曲想容可真谓是一对璧人,种种热闹恍如昨日。当年曲想容亦是后位人选,若不是爱子苦苦相求册立王妃,如今也当是后宫四妃之一。
太后放下茶盏,细细观摩了殷元昭的神色,脸上的苍白褪去了些许,精神头还好,幸好她这个孙儿身体强健,又有亲卫以命相护。
她心内叹了口气,那日十三大闹大明宫,宫婢来报她还没当回事,毕竟殷元昀年纪小,仗着嘉平帝宠爱有些冲动也无可厚非。后来事情明朗,她也是怒气陡生。
如今十日将过,京兆府仍是未得半点儿刺客的消息。朝野中暗流涌动,流言蜚语不断,都说是魏王嫉恨锦州之事,暗地谋划以报王宪之仇。殷元晔于昨日上书自辩,在大明宫外跪了大半天,指天发誓以证清白。嘉平帝心有怀疑,一直没叫起,急得王贵妃跪到寿安宫,这才了了一桩闹剧。
昨日皇帝亲临寿安宫,意有所指,她也忧心殷元昭伤势,这才出宫一探。要她说,都是她的孙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年纪大了,哪个孙儿出事她都不愿看到。但若真是兄弟阋墙置人与死地,她虽不问政事已久,也绝不姑息这等败坏朝纲法纪之事。
“那日的刺客你可有眉目?”因嘉平帝有令不得打扰肃安郡王静养,京兆府只传唤了当日生还的亲卫,并未自殷元昭嘴里得到片言只语。
殷元昭小心答道:“事发突然,他们又蒙面而来,身上也无痕迹留下,想来是策划已久的死士。”殷元昭其实有几个怀疑人选,然而此时说出也无用,京兆府不敢查,嘉平帝未必想查个彻底。
太后心知他有所保留,也明白背后指使之人肯定非比寻常,只得安慰道:“哀家定让陛下还你个公道。”
殷元昭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锋,道:“皇祖母今日留下用膳吧,尝尝和宫里不一样的味道。”
太后道:“不必操烦了,哀家见你平安就放心了。”
她抬眼看了殿外,十一月的日阳已经显现出惨淡来,照在地上轻飘飘的,仿佛人间留不住。想起早逝的肃王,胸腔酸涩四溢。她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二十多年光阴易逝,还有几人记得她的幼子。
殷元昭轻轻唤了声“皇祖母”,陈太后回神对上他担忧的目光。罢了,斯人已逝,不该沉溺其中。
她顿了一会儿方笑问:“就是那个穿青衫的姑娘?”崔云之在宫里轮值,偶尔提过两次她便上了心。刚刚惊鸿一瞥,面貌的确与谢琦兰十分相似,但再看分明就是两个人了。留意到柳如卿临走前的一瞥,双眸是掩饰不住的好奇与担忧,太后也不由得开怀。
殷元昭唇角带笑,道:“正是。”
太后舒了口气,当年于谢琦兰一事上她心有愧疚,如今多年心事总算有了眉目,道:“哀家瞧着是个好姑娘,你喜欢就好。”
隔了一会儿殷元昭道:“孙儿想请陛下赐婚。”
太后手中一顿,皱着眉道:“你想立她为正妃?”照她的意思,立为侧妃已是高攀,毕竟身份地位摆着,皇家的媳妇哪有平头百姓出身。何况依殷元昭的身份,找个强势的朝臣联姻才好。可是,殷元昭的固执她也领受过,因曲想容之故,他对男女之事向来无欲无求,谢琦兰也是她威逼在先。如今能得他主动提出成婚,已是不易,若是让他再度失望又于心何忍。
“孙儿知晓此事让皇祖母为难,只是,孙儿不想委屈了她。”殷元昭沉声道。
陈太后注视着他倔强的面容,和他的父亲可谓十分相像。她轻声叹道:“罢了,此事等你伤好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