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送膳。
那仆人刚摆好膳具退下,平煜来了。
傅兰芽见他果然满脸疲色,忙从桌边起来,迎过去,“平大人。”
仔细瞧他一眼,又柔声道:“可用过膳了?”
平煜怔了一下,只觉她这句话如清泉一般缓缓灌入心间,说不出的熨贴清凉,一整日的奔劳顿时消弭于无形。
他心头微喜,嗯了一声,在桌旁坐下,道:“还未用过膳。”
林嬷嬷见状,不等吩咐,忙从拿食匣中取出一道干净碗箸,放于平煜面前。
平煜动箸前,踟蹰一下,抬眼望向傅兰芽因路途颠簸而瘦了几分的脸颊,少顷,指了指桌面,道:“这道熏鱼银丝面,是金陵小食,颇能开胃。那道菜名碧丝咸水鸭,是本地厨子所做。金陵人素爱食鸭,自前朝起便常有百姓腌制鸭肉来食,有一鸭多吃之说。你不妨都尝尝。”
说完,垂下眸子,不再作声,沉默地提箸用膳。
傅兰芽看向桌面,果见桌上摆了不少以鸭肉做的佳馔,想起从前曾在哥哥书房见过一本《金陵风物》,上提到金陵板鸭,曾说:“购觅取肥者,用微暖老汁浸润之,火炙色极嫩,秋冬尤妙。”
记得她当时见了,还对板鸭颇为向往,没想到时隔两年,竟真在金陵吃到。
她心一暖,默默看平煜一眼,先拨出几块鸭炙,给林嬷嬷留着。吃了一晌,又夹起自己觉得最好吃的那道咸水鸭,微微笑着,夹到平煜碗里。
平煜动作一顿,抬眼看向傅兰芽。
她用膳时,仪态最是娴雅大方,胃口却极好,不言不语便能将碗中饭食吃得干干净净。哪怕食欲再不佳,看到她用膳时的模样,胃口也能跟着好起来。
他残存的那点繁杂心事顿时一扫而空,一顿饭吃得前所未有的痛快。
用完膳,二人在榻前相对而坐,傅兰芽将那本书推到他跟前,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平煜:“这画上的山,你以往行军时,可曾在北元境内见过?
平煜皱了皱眉,他当初一从傅兰芽手中拿到此书,便认出书上文字是古老鞑靼文,也曾在记忆里搜罗了一番跟画上相似的山,一无所获。
后来他索性令人找来一份北元地图,试图找出蛛丝马迹,可惜毕竟未亲临其境,地图又粗陋,看了许久,依然未能看出端倪,眼下听她这么说,沉吟片刻道:“北元广袤无际,山多无名,光从形状想要推测出此山所在之处,恐怕有些不易。不过我曾跟你提过,有一回我随军夜行时,在旋翰河边见过一座古庙,因庙中壁上刻着这种文字,那庙又出现得突兀,印象极深刻。奇怪的是,一月后,再路过旋翰河时,那座古庙却凭空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傅兰芽思忖着道:“嗯,我记得你跟我提过。事后我想了许久,总觉得此事虽古怪,却未必跟怪力乱神有关,没准是有人在古庙周围设下了奇门之术,故弄玄虚。“
平煜见她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点头道:“是。那古庙外应该是设下了什么机关,平日里此庙隐匿无形,那晚不知何故,有人启动了机关,却未及时关闭,我们误打误撞,才不小心闯入庙中。如今想来,那庙中藏着不知什么秘密,亏得当时行军人多,对方不好动手,若是人少,我等恐怕已被灭口。”
他说话语气再寻常不过,傅兰芽却听得心底起了波澜。
这桩事当时寻常,可事后回想,却藏着无比的凶险,最让她不安的事,此事竟还不过是他发配宣府时,经历过的无数事的其中一桩。
可见他当时在宣府过得有多艰难,稍有差池,恐怕早已丢了性命。
她愧疚又心疼,默默看着他,半晌无言。
平煜却神色无改,继续道:“后来我听闻旋翰河不远处有座古山,名曰托托木尔,听说山里有些古怪,鞑子将其奉为神址,瓦剌现今的大汗坦布营下有位异士,能预知吉凶,听说便是坦布从托托木尔山上请下来的——”
他说着,想起当年被虏时那女巫师的行径,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怕让傅兰芽看出来,忙起身,负手往屋中走了两步,等胸膛里的愤恨和不适稍见平缓,这才继续道:
“可惜我未亲眼见过,而托托木尔山恰好在那古庙附近,我在想,这书上的山会不会便是托托木尔山。就算不是托托木尔山,旋翰河边那座古庙,多半也有些不妥。 ”
傅兰芽听他声音有些阴沉,只当他想起当年被发配时的艰难岁月,沉默了一会,轻声问:“林之诚有没有说过将坦儿珠凑齐后,在何处启动阵法?那阵法当真是用来复活死人的么?”
平煜道:“他如今一心等着我派出去的人护送他夫人来金陵,在见到他夫人之前,什么也不肯说。洪帮主也说当年之事他多少也有些责任,如今林之诚身受重伤,万一落到东厂手里,势必性命难保,这几日没少在我面前说项,求我高抬贵手放林之诚一马,我碍于情面,不便对林之诚用刑,一切只好将林夫人接来再说。”
说完,转身看向傅兰芽,“当然,林之诚是当今世上少有的知道王令底细的人,如今他好不容易落到我手中,我还需用他来指证王令就是布日古德,怎么也不会让他被东厂的人掳去。”
傅兰芽心中一动,暗暗点头,当今皇上哪怕再昏聩无能、再倚重王令,想来也绝不能容忍一个蒙古异族来祸害他祖上打下的江山。
这时外头日影横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