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

赵岘起身,由着小丫头伺候着换好衣服后,随着凌越去了地牢。

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散发着霉味、有人低声清唱、阴森森的,悲切难鸣,腐朽的气息。

李章文废人一样躺在枯草堆里,他仰面朝天,安静如斯,不知在想些什么。直至不远处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他警惕着,耳朵动了动,认真辨别。

是赵岘。

俩人共事太久,对于他的一切,李章文早已烂熟于心。

渐行渐近的脚步声逼近,直至停在了他的身侧,李章文仍旧纹丝不动。

赵岘站定,垂眼睨着他。

他眉心微蹙,有几分不忍。没成家的爷们平日里都活的糙了些,却也未曾像此刻这般,满脸的青色胡茬、脸上干涸的血迹、身上破败的军衣……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是,临死前,我要见王爷最后一面。”李章文率先开了口,假装不知来人是赵岘。

赵岘面上的表情不变,声音里没什么温度,问道:“你做了什么?”

“王爷?”

李章文挣扎着爬了起来,他跪地,额头抵着地面,求饶道:“未能保护好殿下,是末将的失职,任凭王爷处置。”

凌越深知俩人多次出生入死,关系非常人能比,而且当日之事,知道的都已死无对证,他怕李章文狡诈的信口开河,他又不能说自己是目击者,只得在赵岘开口前抢先质问道:“你为啥要杀清月,你可知她跟着殿下十几年,杀了她,跟断了殿下的一只臂膀又有什么区别?怪不得殿下会与王爷反目,全是因为你。”

李章文不理他,只对着赵岘,诚恳的道:“那一日,太子迷晕了守卫的众人,带着清月逃走,末将追上去之时,清月已死于唐鳌人的剑下。”

“李将军,大丈夫敢作敢为,清月的尸身并未下葬,她喉咙上的断裂剑身也被我取下来作为证据,你别说那把断痕剑不是你的?”

李章文面色不改,不卑不亢,仍旧抵死不认。

“是我的不假,但也并不能证明,是我杀了清月。”

凌越冷笑了一声,他讽刺道:“睡梦中都已招认的人,现在还狡辩什么?”

见他默了一瞬,凌越继续又道:“李将军,你大概不知你烧糊涂了,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一遍吧?”

“子虚乌有!”

凌越不再理他,对着赵岘,道:“王爷,那一日,我听的真切,李将军说,让太子殿下放心的上路,他会辅助王爷壮大北燕江山,打造出一个繁华盛世来……”

赵岘静默了许久,听到此,他的面色终于有了变化。

他慢慢蹲下身子,与李章文一起,声音里不带情绪的问:“你当真说了?”

“王爷莫要听凌越诬陷,末将深知太子对王爷的重要,又怎会对她下毒手?”

“平生……”赵岘声音里似有压抑,他缓缓道:“你不该擅自做主,你不该的……”

说完,他起身,对着守卫吩咐道:“买一副好棺材。”

“王爷……”李章文向前一扑,直接抱住了赵岘的腿,他不甘心的问:“只凭凌越的片面之词您就定了我的罪?我们是上过战场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连这一点信任都没有么?”

赵岘回身,静静的打量着他,许久后,才平静的道:“我见过宁儿,她捅了我三刀……”说到此,李章文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慢慢松开手,仰头,冲着天哈哈哈的狂笑了几声,声音里尽是悲悯。

“赵岘啊赵岘,枉我李平生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一心想助你夺得大业,你却为了一个女人置天下苍生于不顾,你当真糊涂,糊涂啊……”

赵岘平静的看着他,道:“她怀了我的孩子,你怎么可以伤她?”

“孩子?哈哈哈,兄妹乱·伦,还妄想生孩子,赵岘,你什么时候才能清醒?”

赵岘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兄妹怎样?乱·伦又怎样?这一生,唯一一次,只为自己而活,找对了人,便是全力以赴!

李章文等不到赵岘的回应,又苦笑了几声,他吃力的扶墙站了起来。寻着赵岘的方面,对着他道:“若是我的死能换来你丁点的理智,也是死得其所了。”

说罢,额头用力撞向冷硬的墙壁。

毫不犹豫。

血溅了满墙。

赵岘抬步,慢慢踱过去,他弯腰,蹲在地上,手指在李章文已接近半瞎的双眼上轻轻滑过,眼中泛着水光,道:“平生……”久久之后,也仅仅是这两个字,再无其它。

既是兄弟,就该相互信任,本王不做皇帝,难道就不能昌盛北燕了么?

*

凌越送赵岘回房休息,正欲离开,又被他叫住。

他坐在床沿边,背脊略有佝偻。修长的手指放置于双膝之上,双腿捶地,白色的亵裤下,两条裤腿空荡荡的,瘦的可怜。

他目光直视着凌越,明明看着他,又仿佛没看他,说不出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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