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便有信使快马入城,加盖北璃储君玺印的公文送到宁承治手中,引得他蹙眉频频。
“北璃这是什么破规矩那么多,坏朕的好事。”
池公公凑上去,“陛下,这公文里写的什么?”
“说是北璃那位殿下快到了,要帝都不能见血光,任何夺命之刑都不能施,否则便是大大不敬。”
池公公咋舌,“北璃一个皇室宗族的小公子就那么张扬跋扈了,这位殿下身为储君,规矩可不就更多么?”
宁承治叹了一口气,恨不得把这信烧了,假装没看到,正想把信丢进香炉,一晃眼看到上头那个朱泥印的剑穿玉玦的徽记,忙又收了回来。
这个徽记是北璃皇室专属,一把修长的宝剑穿过一只蚩龙玉玦,那蚩龙就像活的一样盘绕在剑身上。
宁承治看这个徽记总觉得哪里不舒服,下意识地敬畏,不敢轻视。
就像他对北璃这个国家一样。
思忖良久,他把公文重新放在桌上,“罢了,去传朕的旨意,取笑今日的斩刑。反正朕要将顾侯府满门抄斩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想必玉扶听见很快就会回来,不一定要把戏演得这么足。”
池公公笑道:“是啊,镇江长公主总归就在仙人谷,现在可能已经在来帝都的路上了呢!还是把北璃这位殿下安抚好要紧,他可是从西昆来的啊。”
宁承治听见西昆二字,浑身一颤,“说的不错,决不能让北璃和西昆联手,那样朕的江山就难保了。你快去,快去宣旨!”
……
大理寺监牢。
牢房的差役提前送来今日的饭食,顾侯府众人沉默地看着。
饭菜比平时丰盛许多,蔬菜的颜色看起来格外鲜嫩,里头还有鸡腿等肉菜,外有一壶酒。
捧着饭菜的差役一个个送到他们的牢房里,一,二,三……
一共是六份,父子六人今日将共赴黄泉,没有人见到这个场面不心酸的。
“吃吧。”
顾怀疆淡淡一声,随即拾起筷子,顾酒歌等人随之起筷,各自在牢房中静默地吃这顿饭。
狱卒重新关好牢门,摇头叹气地走了出去。
天道不公,好人不长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你们都出去吧,让侯爷父子说说体己话,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一个老狱卒挥了挥手,众人随之退了下去,牢房里除了碗筷轻轻碰撞的声音,再没有旁的。
顾寒陌凑到顾酒歌的牢房边,隔着栅栏道:“二哥,我给你倒杯酒吧。从前是我不好,你喝酒也没有误过事,我不该说你。”
顾酒歌笑着摆摆手,“许久不喝酒了,今日也不想喝。你放心,我不记恨你。倒是你一向就知道练剑,今日合该好好喝两杯才是。”
顾寒陌摇摇头,“我也不想喝。”
顾家军出征打仗的时候有严令,上至主将下至士兵,谁也不能饮酒。
他们现在便是在打一场硬仗,这场仗只有他们父子六人。
阴暗的光线中,不知谁轻叹了一声,“幸好大哥和玉扶不在这里,顾家总归还有一丝血脉在人间。”
他们不怕死,可明知这是一场必输的仗,看着自己的父亲兄弟一个个死去,仍叫他们心中生凉。
酒水倒在杯中的声音,清浅冷冽,浓烈的酒香四溢。
牢房里没有什么好酒,这是狱卒们能买来的最好的酒了,味道浓烈劲头也大,据说喝了砍头的时候就不会疼。
顾怀疆举起酒杯,淡淡笑道:“今日是我父子最后的聚宴,不如同饮一杯。”
他的声音里有视死如归,有慷慨从容,众人自问做不到他那样淡然,仍然各自给自己杯中斟满了酒,一同举杯。
热辣的酒液滑进喉咙,顾相和顾宜两个年纪小的咳成一团。
顾怀疆看向他二人,“为父一生光明磊落,从无做过半点对君不忠,对人不义的事情,唯独觉得亏欠了你们。”
他的目光从顾相和顾宜身上,一直转到顾酒歌等人身上,将每个人都细细看了一遍。
“倘若当初为父不阻拦你们的行动,至少今日你们都不必陪着为父死。为父也知道,你们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众人沉默着,他们做不到顾怀疆那样的忠义,却知道一个孝字。
与其说是为了忠君而死,倒不如说是为了孝道陪顾怀疆赴死。
“父亲。”
顾宜忽然道:“我怕大哥和小玉扶赶回来的时候,看见我们的尸首。小玉扶是个姑娘家,一定要吓坏了。还有……还有云烟,不知道她许了亲事,以后还能不能找到如意郎君。”
顾酒歌听他这样一说,忽然想起殷姬媱。
“人死了,就不必替活着的人操心了。”
牢房的大门不知何时被打开,殷朔站在光影交错中,面上带着森森笑意,他一步步走来,如鬼魅,似修罗。
“早能替活着的人想一想,就不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