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上做了假寐姿态的商雪袖缓缓站起,随着小玉桃饰演的丫鬟手指的地方望去,“活梦梅”正在舞台与她斜对角的地方对她凝眸而望。
商雪袖的表情蓦地就丰富了起来,且悲且喜,又带着几丝不敢相信,待要快步迎上前去,反而脚步慢了下来,此时的情怯,尤显得这闺中少妇楚楚可怜。
“活梦梅”却脸带笑意快步向她走去,二人的两对袖子相互搀扶在一起,又转了一个圈儿,互相端详了片刻,一个过门儿响起,这便要开唱了。
商雪袖饰演的张氏,并不知道这其实是她做的一场梦,欢欣处想起这数载牵挂,又见夫君形容受损,看着“活梦梅”的目光从惊喜、再到哀怨,最后是心疼,眼中波光闪动,似乎已经蕴含了泪水在眼眶中。
这场相会,自然是欢快而柔美的,即便小有哀怨,可也是夫妻间赌气般的小情趣。
商雪袖是粉缎立领褶子,而“活梦梅”是淡蓝色绢纺绣花褶子,上面的纹绣极其讲究,是一对对的蝴蝶花纹。
而两个人这段里舞蹈动作极多,水袖飞扬,恰也如蝴蝶一般成对成双——蝴蝶向来有“庄生梦蝶”的典故,这衣服也正说明这场相会不过是一场春梦而已。
连泽虞也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若不然,便一定是自己疯了。
他自小学的是克己守礼,可已经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了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他还记得他要一起混进城去的时候李玉那一脸震惊的表情。
还有今晚,若计策生效,他作为太子,不应该在城内长时间逗留,而应该尽早出城,在城外等着受降。
可当他知道商雪袖在西都的这个戏园子里唱第一场戏的时候,他便鬼使神差的下了出城时辰推后的命令。
连泽虞穿着一身和守城士兵一样的衣服,站在一群士兵们中间,看着台上的戏,也听着旁人的聊天。
从他看到第一场就明白了,他顾不上去想这出戏会造成多大的波动,起多大的作用,是谁帮她写了这样一出新戏。
商雪袖是知道他已经围住了西都,才唱了这样一出戏,这出《春闺梦》是为他演的戏啊!
连泽虞隐在士兵头盔下的眼睛一直看着台上,目光跟随着商雪袖的每一个动作。
她此刻正含羞带怯的矮了身姿,做了一个仰面卧鱼儿的动作,正望向俯下身躯的那个小生。
她的水袖平展而开,与那小生双臂前身似欲搀扶的动作遥相呼应,嘴里唱的是“被纠缠陡想起婚时情景”,曲调缠绵柔美,别有着小别胜新婚的小小嗔怪。
到第二句则更增香艳,“曾经得几晌温存”,前三字似有哀怨,后四个字唱出来,却让人脸红心跳。
商雪袖正偏头侧脸,又增了几许粉色的桃花般的妩媚容貌掩在了雪白的水袖之后,却被那小生轻轻拉下,杨柳般柔嫩的腰肢轻轻的转圜一周后,整个人被那小生揽在怀中。
她却似乎着恼了一般,随着唱左右拧动了身子,转而离开了那小生的怀抱,可二人的水袖,在舞动中可看到袖尾一直遥相呼应,如同一体。
连泽虞知道这动作设计极高妙,也知道这样高妙的动作完成起来,也需要伶人的技艺极高明才行。
可是他却不想在乎这些。
第一百七十四章 西都城开
连泽虞注视着台上一旦上了戏就判若两人的商雪袖,他见到商雪袖,算上今次,也才五面;商雪袖见到自己,也才两面。
戏台上那样的娇嗔模样,却让他觉得她仿佛是在怪自己一样:为什么你从霍都走的那么匆忙?为什么石城关也错过了你?
他忘情的将自己代入这场戏中,前所未有的,心中深处如同掘开了一口流着蜜的井,丝丝缕缕的甜浸透了四肢百骸。
可这甜蜜中,却泛着酸意——那个小生是怎么回事?
那小生正满面爱意的注视着商雪袖,嘴角微挑,长眉凤目,两只手牵着她的一只水袖。
而她却是满面含春,就着那小生的牵扯,走两步退一步,嘴里正唱着“莫负他好*一刻千金”,如同下一刻就要与久别重逢的丈夫鸳梦重温一般。
连泽虞觉得“腾”的一下,心里仿佛着了一团火。
他的眸色变得越发幽深,他有些懊悔,不应该来看这出戏,可又觉得若不能看到这样的商雪袖,会更加懊悔。
戏台上的旖旎转瞬即逝,鼓声也变得急促,“活梦梅”下了场,也同时意味着王恢从张氏的这场梦中消失。
连泽虞挤出了人群,一抬头发现紧靠着这戏园子的城墙上面已经坐了不少军士。
冷冽的空气让他一下子就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