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雪袖嘴唇都在抖,只是笑着道:“他们喊,商雪袖,滚出云水,新音社,滚出南郡。”
她下了座椅,恭恭敬敬的对着众人施了礼,抬起头道:“因为我一人之事,而让全班的人替我背了黑锅。我觉得万分歉疚。”
其他人坐在座位上如坐针毡,反而觉得更加难堪。
商雪袖的道歉听得出来是诚心诚意,可这之后,恐怕就是问责了。
果然商雪袖接下来道:“我每日来往于郡守府、温叟府第和福南戏馆之间,每次都是郡守府派车来接送……”她闭了闭眼睛,总算知道后来为什么马车径直驶入戏馆,好一条让她眼瞎又耳聋的通道!
原本遇到的蛛丝马迹,今天都有了解释,她道:“可笑我就被隔离在马车里,什么都不知道……可你们呢?你们也不知道么?”
麻子六挪了挪屁股,看着旁人都低头沉默,到底还是说了一句:“班主,我们唱我们的就是了,又不少赚……”
商雪袖终于流下了眼泪。
她的猜测果然是真的——她抱着万分之一的希冀,希望班子里的人和她一样,都是蒙在鼓里。
可是到底还是只有她一个人什么都不知道。
当她为了找到温叟完成了六爷的交代沾沾自喜的时候,当她沉浸在那些“借”来的书海中并以为能集结成册、以为传世的时候,她身后的新音社的伶人们也为她编织了一副万事无忧的假象。
好大的一场戏啊!他们都在演戏!而她呢,她在他们眼中是个什么角色?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发病
邝明珠更是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可他并不是和自己相处了几年的人啊!
他不过是为了一个有丁点儿像已故郡主的女伶高兴,可麻子六他们呢?又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赚钱么?
这样对比起来,眼前这群人,岂非更让人心冷……
商雪袖接过了宋嬷嬷递过来的帕子,道:“我失态了。宫老板,新音社不能再留在南郡了,今晚的戏停了吧……想必也不是真正来看戏的。新音社会收拾行李,尽快离开,不给您添麻烦。”
宫老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到底还是说道:“郡守那边……”
第一次有人来福南戏馆闹事的时候,展奇峰便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去找邝郡守。
他以为这种事根本够不上邝大人,没想到邝大人不但亲自见了他,而且听闻有人闹事以后二话不说就把街口两边封了。
从那天起,宫老板就不清楚来看戏的都是什么人了……但管他呢!每晚上他又不少拿钱,私底下盘算了一下,就算是以后不开这戏园子了,也够本儿了。
“我会亲自去辞行。”商雪袖道,她径直走出了门,上了马车,轻声道:“去郡守府。”
屋中的人表情各异,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那事儿……不会黄了吧?”
麻子六摇头不语,良久才道:“应该不会。”
商雪袖在正殿的门口看到了正在张望的邝明珠,因为今天早上的事,她比平日晚到了半个时辰,只是看到她走近,邝明珠便露出了笑意。
商雪袖心中一阵悲凉,邝明珠也不是她可以、应该发怒的对象,说到底,自己那么无知,这世上哪会有不需要代价的事情?
只是这次,代价是由邝明珠付出的——官声、民望……她竟然就糊里糊涂的接受了这样的好意!
邝明珠几乎是立刻就感觉到了商雪袖的不同,便柔柔的如同哄人一般道:“怎么了?”
商雪袖眼眶红了,并不看邝明珠,也不答话,而是径直进了正殿,快步走到了屏风后。
邝明珠曾经说过他会在后面处理政务,可触目所及却是堆积如山的文书,还有几本被撕裂了丢在地上。
商雪袖已经顾不上避忌,捡了一本,又连捡了几本,“驱逐新音社”、“不可因娼伶开罪世家”……一行行墨迹淋漓的字迹让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住,颤声道:“邝大人……”
她看着眼前的邝明珠,他只轻轻的瞥了一眼这些文书,对于文书本身,仿佛并不放在心上,可对于她看到这些文书这件事,却露出了慌乱的表情。
外面的人在他二人进去的片刻间已经走了个干净。
“邝大人,”商雪袖垂了眼眸,声音平静的道:“这段时日,在云水颇得邝大人的关照,新音社在这里也滞留已久,明日打算离开这里北上返回霍都,今天是特意来跟您辞行的。”
即使不看着邝明珠,商雪袖也能感到他在看着自己,仿佛在压抑着什么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为什么?你不是还要去拜访温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