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夜跟着萧迁最初寄给她的那封关于水袖的信整理而成的绘本,有她送给萧迁的自己编纂的明剧曲律集成,有那么多本熬了她许多夜晚,从最初学着写到慢慢能驾轻就熟而写的戏本子,有她为此犯了大错几乎送了命的那半本没完成的《南国佳音录》……
她抖着手一样样捡过去,最后慢慢的拿起了一封信,上面写道:“十月八日,我们到了南榆林,那边儿居然有个地方叫‘武家坡’,便决定临时改演了全出的《红鬃烈马》,收效极好,我想起了以前梁师父教我练功,说过的第一出让我认识到细节处才见高妙的戏,就是《武家坡》了,落天霞的那一处精妙的身段……”
信纸密密麻麻写了好多页,这是一封极厚的信。
事实上,哪一封从她手中寄到萧六爷这里的信不是这样厚厚的一沓呢?
她看着信,仿佛回到了一路北上的时候,每场戏散了以后她在昏黄灯光下执笔写信,恨不得将每一场戏的收获与困惑写给六爷看,恨不得六爷可以如同亲眼得见她在戏台上的“疯狂”劲儿……
那也是她的明剧啊……
而到了今天,又岂止是萧迁和商雪袖的明剧?
商雪袖知错,可吐口而出的话如此伤人伤己,让她更加强烈的感到后悔。
她看着屋内满屋狼藉,而萧迁正四处打量,冰冷的目光仿佛在看着还有什么可以扔到她面前。
商雪袖一个激灵,明白过来,向前扑了几步,道:“六爷,六爷,我错了!”
她跪在萧迁身边,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衫。
当年,卑微渺小的商秀儿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只能跪着,还得远远的,生怕讨了六爷的嫌,一个不对劲儿把她送到都护府去;再后来,她被六爷悉心教导,又刻意放出去闯荡,除了练功学本事太苦,这几年甚至可以说是在萧迁的宽容、保护和宠溺中度过!
这才有了今天的自己,敢对着六爷反驳,敢头脑发热的出言不逊,敢不管不顾的拉着他的衣衫!
萧迁手里正拿着那件一直挂在房中的青衣褶子,这戏服已经被他扯得半破,他僵在了那里,忽然手一松,那戏服就飘落在地上,黑衣白袖,煞是触目。
他又低了头,正迎上了商雪袖黑白分明的双眸,带着懊悔和怯怯的神情。
“起来。”
萧迁拂开了被商雪袖拽着的衣襟,有些皱眉的看着云纹缂丝的下摆被攥出来的一大团巴掌大的皱褶,抖了抖回身坐到了椅子上,道:“来人,收拾收拾。”
商雪袖不知道他要怎么发落自己,外面脚步声近了,她可不想在小厮面前丢脸,急忙擦了眼泪,站了起来,却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急忙扶着旁边的书架。
那书架中下层的书刚被萧迁扫落的七七八八,正是个头重脚轻,她这么猛力一扶,那书架顿时摇摇欲坠,向她这边倒来。
商雪袖也顾不上膝盖疼了,便向旁边一跳。
书架砰然倒地,她怔怔的看着灰尘中摔变形了的书架,双手不由得拽紧了衣角,望向了萧迁。
萧迁觉得自己的额角砰砰跳的厉害,用手揉捏了一会儿。
若是几年前,商雪袖岂敢未经自己同意就站起来?
身手还怪灵活的!
她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他怎么就为了这么一个糊涂人、一句糊涂话大动肝火?
萧迁看着商雪袖,他有些后悔请大岳教她。
戏是演的好了,可是也难免带出了文人的迂腐和那些大家闺秀的臭毛病,连江湖气都少了很多。
他默念了几遍“有得必有失”,心绪才平静了下来,指了指旁边道:“坐。”
商雪袖吸了吸鼻子,轻轻挪着脚步坐到了萧迁旁边,道:“六爷,我……”
萧迁斜瞥了她一眼,简短的道:“不必再提。说真话。”
“好。”商雪袖终于明白自己方才那些不过是宣泄,而萧迁也是。
“让新音社自己跑班吧。”这是她平静下来的第一句话。
“可以。”萧迁无比赞同这一点,“我会派人把你的东西拿回来。”
“六爷,”商雪袖直视着萧迁:“不是因为什么缘故,我……我现在是真的不想唱戏。您容我留在萧园,静一段时间好么?”
萧迁再次皱了眉头,他思考了很久很久。
其实如果没有这一切变故产生,他也会希望商雪袖在频繁的登台之后,回到萧园,沉寂一段时间。
经验累积起来容易,可是吃到骨子里却不那么容易,演的太多,却不深思,慢慢一层盖一层,也就没了。
若真的能静下心来,即使不唱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