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你恐怕不能早睡。”
洗了把脸,那股子迷瞪劲头给揉消了,她坐起来,丫鬟们扶她起来。
“有事?”
“嗯。”冯怀颔首,“真是不管到了哪儿都不得清闲,京城里头乱哄哄的也就罢了,偏偏到了这儿也不能消停!”
宝馨掀了被子,当他面穿鞋,半点也不避讳,“冯哥哥这话说的,这不是说明,你还炙手可热嘛!热闹才好呢,越热闹,赶明儿给你送钱的就越多。”
冯怀不由得失笑,这小丫头妮子,一头只扎在眼眼子里头出不来了。那么多人竟然只想着这个?
宝馨进去穿衣,十几个丫头捧着痰盂,瓷杯,手巾,熏炉等物鱼贯而入。这架势一路排开,简直能把人给吓死。宝馨当初做朱承治身边的大宫女,后来成了有实无名的情人,也只是身边宫女太监任由驱使,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阵仗!
宝馨束手束脚,冯怀隔着屏风,明明没有亲眼瞧见,却已经明了她这种窘迫。他朗朗道,“伺候你就受着,这是你的福气,受得起!”
受得起?的确受得起。
宝馨换了挑线褶裙子,裙子边儿的海马潮云纹,以薄羊皮为衬的金箔钉绣而成,灯光之下,金光熠熠。
头上戴了狄髻,插戴了一整套的头面。冯怀亲自给她把狄髻上的挑心压了压,仔细端看钿儿戴的周正不周正。
末了,他亲自动手给她上妆,他那双手,杀人了得,摆弄起妇人脂粉也是其中翘楚,眉笔到了他手中,轻轻巧巧画出柳眉,前淡后浓,细细弯弯,离得远了,弯弯长长,天生一双俏眉似得。
女人妆面,重就重在那双眉上,眉画的好了,整个人的精神头全出来了,至于胭脂,那都是锦上添花。
宝馨坐在那儿,仰着脸,乖乖叫他摆弄。他给她画好了眉,两颊薄薄扑了层粉,脂粉是扬州的,扬州香粉名满天下,胭脂都上好的色,他指甲勾出少许,用水调匀当,拿棉片沾了,在她唇上一擦。
唇上嫣红,不至于过于浓烈,也不寡淡。浓淡适应,妆容雅致清丽。
她那双俏丽眼,不看铜镜里头的自己,反而冲着冯怀笑。冯怀擦拭双手,“傻丫头,冲我笑干甚么?”
宝馨仰着脸蛋,“冯哥哥手好巧。”、伺候齐贵妃练出来的手艺,他许久没有拿出来了,宝馨这么夸他,他也听到了心里去。
“知道好,出去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冯怀拉她起来。
镇守太监设宴为冯怀一行洗尘。这些官场上的过场,怎么样都要过一过的,强龙都还压不过地头蛇,怎么着脸面功夫也该做上一做。
宴上珍馐美味满满一桌,前头摆着场戏,宝馨坐在宴席里,手里端着酒水,周边坐着的都是官眷。
那些个正经官太太们在家里都听说了她的身份,能嫁给太监的女人,身份也高不到哪里去,不过碍于冯怀的脸面,还是对她笑脸相迎。
都是场面上混的,有心思也不会明明白白的摆在脸上,说出来的话语一句赛一句好听,宝馨听得浑身晕陶陶的,舒服的很。没有谁不爱被奉承。外头咿咿呀呀的还在唱,宝馨瞥了几眼,错眼瞧见在座里的一个官太太,正拿着惊疑不定的目光上下打量她。
那官太太生的是副富贵样,面庞圆润,肌肤白皙,瞧不出具体年纪。宝馨也想不出自个什么时候见过她了。
两人目光对上,官太太霎时收起了自己的打量,端起酒来给宝馨敬酒,“听太太口音,像是苏州本地人?”
南边人说官话,都带着点儿口音,打小带来的,除非下狠劲,还真难祛除。宝馨也一样,官话说的周正也的确很周正,不过咬字间还是带出那软绵绵的调儿……
宝馨想不出来面前这官太太是谁了,不过别人一副笑脸,自个也没有必要板起脸,她接了这杯敬酒,“太太好眼光,我原本苏州人士。”
“苏州下头好几个县,县县不同音,太太是……”
宝馨奇了怪,“太太问这个……难不成咱们长得像,是失散了的姐妹,太太来认亲了?”她说着掩嘴一笑。
和太监攀亲,要是能攀上,说不定还是个路子。其他女眷看向那个官太太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了起来。刚开始只顾着奉承了,没想着还有这个办法。
那个官太太不好意思笑笑,“太太真是说笑,我都这样的年纪了,说是姐妹也忒大了点。太太瞧着倒是和我以前见过的个姑娘有点像。”
宝馨只是点了点头,没放在心上。这一路跟着冯怀走下来,见到有些人厚着脸皮对冯怀喊干爹的,明明年纪比冯怀大了那么多,却恨不得跪下叫亲爹。这个官太太其实还算是有气节的了。
至少没扑上来管她叫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