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收拾物件地手一顿,偷偷侧过头来瞄了她一眼,又速速转了回去,后又转头,拿眼睛惊惧地瞅着她头上的斗笠,嘴里还念叨着,“我听人说,荒郊野岭里有狐精,最喜食小孩心脏,若有贪玩的孩子在郊外失了路,便会被狐精抓了来,剥皮掏心,身子就扔到山沟里,烂掉化成白骨。”
她闻言颇有些怒了,究竟是何人这般胡言乱语,狐狸一族修炼上千年才得一点福报,可升天为仙,哪敢做杀生之事,不但破了自身功力,还会被司命道君在轮回薄上记一笔,不得善终。究竟凡人是作何想的?怎会觉得狐精会害人性命?
“我确是山中精灵,却并非害人性命的恶妖,不过见你一人在这儿破庙里跪拜,想来听听你有何心愿。”她上前两步,落在那孩子身边,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身子哆嗦了一下。
“……我,我没什么愿望,你若要在此歇息,我就把位置让给你。”孩子依旧怕她,脚下挪了一小步,避开她的手去。
难得心善片刻,却不想这孩子并不领情,她讪讪地收回了手,望着破庙残壁发呆,直到这孩子收拾好东西,小心翼翼地抬头看着她,低声嗫喏:“我这就走了,城中多有僧人道士,你,你小心点……”
倒是个心善的孩子,她伸手取下斗笠,露出脸来,额边青丝垂下,散在她的脸侧,一双明眉皓目轻敛,含着清光望着他,“我名为遥舟,是这山中的闲散仙人,你莫怕,我不会害你,这儿有一枚白玉坠子,算我与你结个仙缘,日后若你有什么难事,捏着坠子唤一句遥舟,我便来帮你一帮。”
“仙人?”那孩子迷茫望着她,一阵风卷尘土起,他被迷了眸子,只得伸手挡住,等风停之后,他只觉手中一凉,睁眼一看,面前女子已经悄然离去,只余有那枚白玉坠子握在他手里。
“果真是仙人,”他低头喃喃,“仙人姐姐,长得真好看。”
美人已去,徒留满室清香。
遥舟略施仙法离开那孩子,心头忽而就泛起些恹恹,入城之后,她直奔布料铺子,自选几床干净舒适的褥子,付账走人。
人世间的烟火气颇有些粘人,等她要出了城门之时,心里竟还泛起几丝不舍之情。
一人久了,忽入凡尘,难不成还扰了她这颗古井无波几千年的仙心吗?
低笑一声,她脚步微动,缩地十丈,向着空州山顶而去。
“遥舟!”一道含着哭意的呼唤忽地传来,是那个孩子,遥舟愕然停了步子,知定是那孩子遇了难处,她捏指一算,估摸了位置,并不用缩地之术,而是单手结阵,身边霎时烟尘四起,转眼就落在一处地界,她看都不看四周旁人,伸手捞起被一堆人围在其中的孩子,抱在自己怀里。
“怎的,这下可相信我是仙人了?”用手点点他的鼻子,遥舟看着他呆愣的样子,小脸上沾着泥土,泪痕都还没干,时不时抽泣一下。
甩手扔给旁人一锭金子,遥舟不留一言,脚步一转,抱着那孩子消失而去。
“人呐?”领头的矮个男人顿时急了,手里的竹杖挨个招呼在身边一群汉子身上,“都干什么呢!人都跑了,还不去追!”
“往,往哪追?”一个汉子咽了口口水,“管家,咱们怕是遇到高人了。”
“高人?就是遇到仙人也要把那丫头给我找回来!快去快去。”矮个男人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其他人见此,轰然散去,各走一条小巷找起人来。
人都走没,矮个男人这才扑上前一把将那锭金子捞入手中,放在嘴边,咬牙上去,“哎呦,是真的。”
寻着一处山林落了脚,遥舟放下孩子,拉着他的手腕看了两圈,点了头,“倒没受伤,说说吧,你怎么招着他们了。”
“多谢仙人姐姐救命之恩。”那孩子二话不说,先跪下冲着遥舟磕了三下头,抬头时,两行清泪已然落下,声音哽咽,“溪涯没有招惹他们,是他们,非说溪涯身有福报,要让溪涯嫁给他们家害有痨病的老爷。”
“让你嫁,嫁给他们老爷。”遥舟呛了一下,让男孩嫁于他们……老爷,何时人世间的婚姻事竟可入那断袖之流了,她果真是隐世太久。
“是,溪涯的娘亲,姐姐,都被他们拉去成亲,娘投了河,姐姐日日以泪洗面,终是病死了,现在,现在他们又想让溪涯嫁过去,若溪涯一家真有福报,怎么会遇上这等不平之事。”用脏呼呼的小手摸一把眼泪,溪涯跪着蹭步上前,一双明亮的眸子里满是坚毅,“刚刚溪涯有眼无珠,不识仙人姐姐真面目,仙人姐姐莫怪溪涯。”
“这有何可怪的,若我一说我是仙人,你就信了,那岂不和个小傻子一样?”遥舟用手抬起他的脸,另一只手一挥,凭空出现一方手帕,一团清水。
她用手帕沾了水,轻柔替溪涯擦干净脸上尘土,“莫怕了,溪涯,他们不会寻到这里来,我等会儿带你去离空州城甚远的地方,让他们生生世世都找不到你,可好?”
“仙人姐姐……”溪涯喃喃一句,蓦地又湿了眼,倔强地用袖子擦了干,再看遥舟时,眼神便忽地坚定,“姐姐法术高强,溪涯自认还算乖巧伶俐,不知姐姐可愿意收我为徒,教我法术,也让溪涯今后得以自保。”
遥舟一愣,惊异道:“你想拜我为师?可……我的仙道只适宜女子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