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上是家徒四壁了。她娘生得还多。
听她娘说,她前面本来还有一个哥哥,跟一个姐姐。可惜都没能养活。而她呢,也是她爹好不容易找地主老财借到毛谷子,给她熬了米粥喝,才活下来的。
没法子,她娘是想给她喂奶。可大人都吃不饱,奶水又从哪儿来呢?
但即使如此,她娘还是给她取了一个福气满满的名字——福鹅。在她娘眼里,只有地主家才养得起鹅,也才吃得起鹅。
她只希望,自己闺女有朝一日能够吃饱饭。最好是能够吃上一顿鹅。
没成想,新华国成立后,给每个农民都分了地,后来又搞了互助组、初级社还有高级社。这么一搞,大伙儿的日子越过越好。
到后来,大家心里的期盼,已经从吃饱饭变成吃上肉。而这个期盼,也在生产队开始养任务猪之后,得以实现。
可哪想,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突然,全国性的旱灾就来临了……
她嫁到东方红人民公社的第二生产小队来,已经有好几年了。这个公社的领导头脑特别灵活,想出了种种办法帮社员们度灾。
山上也出现过好几回各种动物的尸骸。
她作为女人,自然是不必跑到第一线去搬尸的。但她男人却每每跟她详述,那山上被野兽撕扯的动物尸体,看上去多么地令人毛骨悚然。叮嘱她一定要看好孩子们,不能让他们跑山上去玩!
她心惊胆战之余,却觉得,有麻老虎就有麻老虎吧。反正大家肯定会要求民兵连的人巡山的。只要自家人别往山上跑就成。
麻老虎再厉害,能厉害得过一排排枪子儿?
后来,公社年夜饭请所有社员吃的那顿肉汤,简直叫她毕生难忘啊!
此前,社里其实也有养猪。但是,上面怕养太多,猪耗粮食会耗得厉害,不让多养。计划经济下,他们也买不到猪崽,社里的猪崽,都是上面的人每年派人送下来,交给公社养的。
到了年末,把任务猪一交,剩下的猪肉,社里这么多人,一人才能分上多少啊?
所有人都不舍得一口气把肉吃完。都是弄成肉沫豇豆之类的菜。这样,可以放特别多的菜,然后肉就只放一点,调个味儿就成了。
于是今年年初的年夜饭,社里让大家敞开肚子吃肉,这简直让从未吃够肉的社员们惊喜不已啊!
活了这么久,居然还能有把肉当饭吃的一天!
好多人吃着吃着,就泪流满面了。
但就是一直流眼泪,也不敢停下来啊。谁都怕自己感动得哭的时候,别人趁机使劲儿捞肉吃!
于是,那天晚上,她头一次见识到社员们一边流泪,一边狂吃大肉的景象。
她自己当然也不例外。
挽起袖子,就是干!
但即使山上出现了几次大肉,天上的太阳依旧晒得那么厉害。把地里的土晒龟裂了,田里的水也晒得没剩多少了。庄稼也晒死了好多。
不管她和队员们多么努力,可水浇到地里,没多久就干了……
看到自己队上的地一点点失去生命力,再看到青黄不接之时,毗邻公社的社员饿得走着走着路,就倒下,再也爬不起来,还有好多得了浮肿病,全身肿得亮堂堂的。
那景象简直像是解放前,老人们嘴里说的地狱那样。
她和所有队员一样,都被那样的情景吓到了,拼命挑水往地里浇。
不就是旱灾吗?旱几个月,熬过去也就好了。
可谁知,这旱灾竟像是没有尽头一样,一直绵延、绵延……
大家就是有再多的积极性,也被这好像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旱灾给消磨尽了。
慢慢地,人们变得越来越沉默了。每天担水的趟数也越来越少。
有一回,她担得肩膀都磨破皮了,痛得要命。可好不容易,把水担到地头,一看地里旱着的样子,一股无能为力的感觉就袭上了心头。
她水也忘了浇了,一屁股坐下来大哭了一场。
看着她哭,旁边的人心里也不是滋味。有的爷们儿,甚至把挑子一放,一脚踹翻了水桶,骂道:“有用吗?!把人累死了都不会有用!”
东方红公社的社员没有真正断过粮。
他们一直都有吃的。
可周围公社却一直在死人。
死的人太多了,根本来不及好好安葬,直接用破席子一裹,挖个坑就埋了。
地里又毫无希望。二队的队员们天天守着家里那点存粮,掰着指头数粒粒地下米。
死亡看似离他们尚远,可对它的恐惧却时时刻刻压在人们心头。
就在这样危急的时刻,公社的李向阳李秘书,自告奋勇,自行筹措了上京的路费,说是要为大家“取经”,把救命的法子从京市带回来!
这可给了大家希望了!
但乡下人,谁也没去过首都啊。他们这些乡巴佬,就算去了京市,人家能待见吗?
结果,李秘还真把救灾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