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当丑角的儿子, 叫尹河的那个, 他在台上不光唱念作打样样来得,连吝啬鬼这个故事也是他改编成本子的。
还有剩下的几个小孩子,江月儿看他们串场时翻的跟头,也知道平时练得很苦。
“那个……”江月儿吞吞吐吐的,想说她准备把乐师裁了, 但别说人家有这么多本事, 就是没有, 看那三个乐师一个年纪老迈,牙都豁了,另一个病殃殃的, 第三个看着倒还好,可她是个女人,跟病殃殃还是夫妻,要把他们俩裁了,这一家子也不用活了。
没见着人的时候,江月儿想得好,可见到人了,她这话就说不下去了。
尹班主心里忐忑,跟着江月儿走了一段路,见她一拍脑袋:“差点忘了,还有他呢!”
兴冲冲一转头,让荷香叫几辆马车,与尹班主道:“你们先跟我回家去。”
又遣了一个侍卫道:“你去帮我把祁叔叔找来家里,说我跟他有大事相商。”
现成有个大财主在她面前成天晃悠,她怎么能把他忘了呢?
等祁珏到了江家,戏班子那群人连自己未来一个月要住的地方都打扫好了。
江月儿把祁珏拉进屋里,将她准备自己拉戏班子演戏的事说了。
她说到一半,祁珏就觉得不好,心说:今天出门怎么没看黄历,撞这丫头枪口上去了呢?
嘴上还肯定她的想法:“不错,侄女你好好干,我还有事——”身子半侧着,准备往外溜。
“祁小抠,你又要溜?”他的话被一口截断,江栋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把门堵得严严实实的,正似笑非笑看他。
江月儿愤怒:“祁叔叔,枉我想到这么好的事就来找你,你居然这么没义气,说溜就溜?!”
祁珏倒想说,有这么好的事你赶紧留给别人,我不需要,可江东来就站在那,想想他的手段,他,他还真不大敢说。
江栋更是直接:“想走也可以,我记得,你说过要把月丫儿第一本《谐趣画》的分成给她吧?把钱留下你再走。”
“还有,你那天还卖了编戏的钱,都要分我!”江月儿一愤怒,脑瓜里的算盘就扒得啪啪响,把昨天忘掉的这份钱也想了起来。
祁珏看看门口,再看看江月儿,让他再掏钱跟割肉似的,门已经被堵住,只好道:“那你说,你想干什么。”
心里盘算着,昨天那剧目排得还算精彩,唱不下去可能有其他原因,他不妨先听听再说。
想不到,这一听,他就上了贼船下不来了。
江月儿道:“我花四十六两银子买了这个班子一个月的时间——”
“四十六两银子买一个月?!”祁珏一声大叫,知道这俩人都不通经济,只好掰开了给他们细说:“没有哪个戏班子是这么用法的。你给了他们本子,还给他们时间排演,一出戏少说也要排半个月,等于你让他们白吃白喝半个月,这又不是你家的戏班子,用得着出这冤枉钱吗?”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江月儿问道。
祁珏叹口气:“你把尹班主叫进来,我来跟他谈。哦不对,我先听听,你准备把这戏怎么办。”
小半个时辰之后,尹班主从主屋出来,把戏班子几个惶惑不安的成员召集起来:“听我来说,接下来,我们这么干……”
…………
半个月后,京师南城
这里是平民聚居之地,一向龙蛇混杂。
大清早的,南城乐器巷子外的大场子里一阵锣鼓喧天:“今日大事!谐趣戏《吝啬鬼》重开,由画师水行舟亲自执笔,经典谐趣戏《吝啬鬼》重开——”
这样的大嗓门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力,人们议论着往锣鼓最响的地方涌去。
“唉,这不是尹班主吗?你们的戏搬到这来演了?”人群里,有认识尹班主的人问了起来。
尹班主一手拿着锣,站在高凳上跟众人笑道:“对啊,就在旁边的帐子里,还望过往的街坊邻居们捧个人场。”
那人又问:“那看你这一场戏贵不贵啊?”
尹班主笑道:“不贵,一场戏才十文钱,各位乡邻们都能看。”
那人便向左右笑道:“还真不贵啊。这么便宜会不会没有之前演的好?”
尹班主笑道:“这戏可是经过我们水行舟大师亲自指点过的,怎么会不好?水行舟大师你知道的吧?人家现在第二本《谐趣画》卖得多好,还得了皇上亲自赐号,叫“染脂客”的,连皇上都看她的画,你说人家的水平能不好?”
“轰”!人群这下爆炸般地议论起来。
要尹班主说“水行舟”,可能这些街坊们不一定能把人对上号。可要是说染脂客,那现在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无他,这位染脂客大师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京城里这么多写话本子的读书人没得着皇帝的青眼,偏她这个画些不入流画的小画师竟得着了皇帝的赐号,这多少兢兢业业上朝的大人们都没有的荣誉啊,落到了她身上,能不叫人稀罕吗?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