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似乎隐隐带了点薄怒,但当男子将目光移向她手中握着的老旧书册时,他眼底的怒意微微化开了些,可神情依旧冷然。

半晌后,男子突然转身走出书房,再出现时,手中多了一床薄被。

将薄被覆于女子身上后,男子又蹲下身将地上的书册一一拾起,按册目整齐排放于书架上,两个时辰后,缓缓关上门,头也不回地静静离去。

“哎呀!又睡过点了……”

傍晚时分,终于大梦初醒的云莙,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睁开依然睡意浓浓的双眸环视了一下自己的书房,云莙立即发现了那股“不太对劲”因何而来——

她原本凌乱不堪的书房,已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跌落在她身旁的书册,全被分门别类归至了架上,案桌上原本堆成一叠的高高文牒,按照日期与部会摆放成了整齐的六小叠,以及一叠特急件;墨,已磨好,笔,已洗净,笔洗里德水那样清澈;彻夜未掩的窗户,依然没有合上,让她一抬眼便看得见屋外春景,而她的身上,覆有一床薄被。

“这家伙手脚很利落啊!”轻轻打了个呵欠,云莙伸手拉了拉躺椅旁的垂铃,“小十一,人呢?”

“若姑娘问的是那个穿得跟画里走出来的古板教书先生,一脸面无表情,然后脸上又有块让人不知该看还是不该看的大黑渍那人,他走啦!”当一个小小的身影闪进屋内,一串连珠p似的清脆嗓音也同时响起。

“走了?”

听到这话后,云莙起身走至案桌旁,然后在望见桌上那封署名“左玺洸”的信柬时,心跳难得漏了一拍。

完全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不过此刻她也懒得思考,只是望着那三字署名兀自喃喃,“这手字写得够美、够大气的啊……”

无怪云莙发出如此感叹了,因为未正式担任女儿国丞相一职前便在丞相、尚书处四处走动的她,看尽了多少文牒,却从未见过如此清朗、俊拔又笔力苍劲的字迹与笔触。

举重若轻的笔锋,庄重内敛间不失飘逸;行云流水般的笔顺,看似孤傲,但孤傲中却又透着一抹淡淡细腻。

在看到这手字后,云莙几乎立刻就被折服了,那股原本因必须再度拥有一个陌生参事而感到困扰的心情,霎时烟消云散。

不过这短暂的好心情,只出现在看信前,看完信后的云莙,难得陷入了苦恼中。

因为这位字写得很美、很大气,手脚很利落的“左玺洸”,竟在信柬中列举出了她的三大罪状,然后在那优美、j确又毫不客套的用字遣词之中,谢绝了她的“好”意——

一,身为丞相却如此宴起,不仅错过早朝,耽误公事,更在外人进入书房时完全无所警觉,严重怠忽职守;二,书房过于凌乱,睡姿过于率x,完全没有慎独之思,c守有亏;三,身为女儿国最位高权重之人竟以公谋私,德行有失。

“是啊!在您书房东西整整了两个时辰后,走啦!”听及云莙的回答后,小十一点了点头,在发现她望着那封信柬半天无语之时,好奇地问道:“六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想御史院的李大人应该会相当欣赏他。”将手中信柬递给小十一,云莙又窝回躺椅中,抬头凝望着房顶。

“能让瞧谁都不顺眼的李大人欣赏,这样的人,世上可不多见呢……咦?这家伙过去是活在哪门子年代、哪门子国度里啊?另一个女儿国吗?架子会不会太大了啊?”

接过云莙递过来的信,小十一是有些佩服地说道,但在望清信中文字后,忍不住哇哇叫着——

“第一,谁人都知道六姑娘您从来不早朝的,而他之所以能自由出入您书房,自是因为您昨晚吩咐过他今日午后会来报到,再加上他又是搭包夫人府上的马车前来,所以大伙儿当然不会挡他啊!第二,他管您书房凌不凌乱,睡姿率不率x,他是来当参事,又不是来当您n娘或管家的;第三,您找的是您个人参事,就算他正直到完全不想靠裙带关系谋差,但这私人职位与”以公谋私“四字有什么关系啊?”

“小十一,听你说话真是种享受,完全不必我费心思猜你说这话时,心中是否存在别的含意。”转头望向小十一,云莙笑得开怀,“这世上的人要都能像你,麻烦事肯定少掉一大堆。”

“六姑娘,您别老这么夸我,我会当真的。”听到云莙的话后,小十一脸微微一红,可眼眸却那样欢喜,“您要出门?”

“我瞧瞧他去。”云莙一边说,一边由躺椅上懒洋洋起身。

是的,瞧瞧左玺洸去,因为无论他是因自觉不受重视而在使x子,还是当真不想接这差,但只要能让包夫人开心、放心,她就会尽全力将他弄到自己身旁当参事!

换上一身外出服,又差人向包夫人打听左玺洸的住处后,云莙立即命马车驶向城南一处破旧三合院,在马车停下后,独自一人向院内走去。但在听及院中传出一个低沉、磁x的醇厚嗓音时,她的脚步,缓缓停下了——

教的是习字,并且还是非常庶民化且实用的字句。

透过窗户,云莙望见一名一身温文尔雅的儒衫打扮,头上戴个儒巾,一整个中规中矩,但脸上却有着一大片斜向乌黑的男子,正沿着桌边缓慢走动,一边细心纠正着学习者的笔顺,一边不忘叮嘱着那一个个看似来自各行各业的中年学生们腰杆挺直。

这名夫子,就是左玺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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