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运气还算是比较好的一个,因为我家虽然没什么人脉,但是亲戚里有当官的有在上海认识朋友呀,所以在上海华山医院能当天就住进医院。当然,那边打点好以后我们自己肯定也得是送了礼,我们曙安的特产带了十箱过去,另外还有一份我用毛笔纯手抄的心经。
其实上海华山医院在托关系之前,我们自己也去问过,当时他们的答复也和杭州一样,也是说没床位,说等得及的话就现在给我们排上,大约半个月到一个月后就能有床位了。真是完全一模一样的说辞,让我都有点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说没床位,就为了让病人去送礼的。
真是,如果这是真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君子爱财取之以道,医院在这种时候拿病人的性命开玩笑,我只能说在国内,没点人脉关系,办事真的好困难。这句话指出国内的势利之处,真是住了好几个城市,看过了好多地方的黑暗,但是绝非崇洋媚外。我一直信奉亲身体验过才有评价的资格,而国外我还没去过,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所以不敢妄言。
妈妈动手术的前一天,豆豆从徐州赶来上海。
妈妈刚检查出癌症的时候,因为想到豆豆他爸妈都是医生,是我唯一的有那么点关系的医生朋友了,自然就去问他得怎么办,妈妈不愿意动手术,觉得动手术是很伤元气的,更不愿意术后的化疗。我去问豆豆,让他帮忙问下他爸妈,乳腺癌,除了动手术和化疗以外还有什么比较好的办法。
要不是这件事,我们从14年3月初到15年6月中旬,这一年多里都没联系了。
豆豆当时听到这事就哭了,说他不信我妈妈那么好的人会生这种病,说肯定能治好的,说我们这边没熟人医生,人家未必会尽心尽力,不靠谱,他可以把我妈妈接到徐州去治疗,徐州的医院他家都熟,一切费用他承担,他一定会帮我把我妈妈治好的。
虽然很感动,一直都知道豆豆这人很重情重义,当然我妈妈也是不可能跟他去徐州的。别的不说,单说医保在浙江,去上海还有最少一半可以报销,去徐州的话真是要全额自己掏腰包了,不合适啊。虽说性命攸关的关头,钱不重要,活着就好,但是毕竟还没到那不可挽回的地步,而且毕竟也只是找他问问的,没想要他带我妈妈去治病。所以最后还是在上海动手术了,因为只有那家医院能当天就住进去,第二天能立马安排手术。
豆豆赶在我妈妈手术的前一天过来看她了。
没变。一点都没变。
还是那么胖,还是满脸的胡渣子。
站在医院门口的地铁口接他,远远地看到他从楼梯走上来,一眼就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到他就想笑,虽说早已1年多时间没见过他了。
赶紧背过身去,把自己的这个小秘密全都锁进抽屉,拔出钥匙,恢复一脸严肃,再转身看他,发现已经走到我跟前。
一路上,他还是很幽默,三两句都能被他逗笑。但是我都憋着不敢轻易笑,一脸严肃慎重,甚至装出一副看傻比的表情看他。
妈妈要动手术了,阿姨舅舅们都在,看到从徐州赶过来的豆豆都表示很惊讶,豆豆走后也一直都夸他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都已经分手一年多了,对象的妈妈生病了竟然还大老远赶过来看一眼,一直到手术做完什么都弄好,确认我妈妈平安了以后才走。
今年他和蒋凯一起来曙安接我回徐州的时候,蒋凯就一直跟在我说豆豆上海回去以后喊他喝酒的事,说他哭得可伤心了,说这是他们认识这一年以来第一次见豆豆哭,第一次见识到这么爷们的一个人哭得起不来。
在徐州,有几个人是一直在劝豆豆来曙安追我回去的。其他人我都认识,都是和我接触过很多次或者一起玩过很久的。唯有这个蒋凯,是我走了以后才和豆豆认识的,所以我们俩在之前是互相不认识的。但是他却也一直怂恿着喊豆豆来曙安接我回徐州。当问及他为什么时,他说有两点,一点是他问过赵阳奇我是什么样的一个人,赵阳奇就一句话:“配熙哥妥妥的。”第二点是因为,他说只有他见过豆豆最伤心时的模样。
他回徐州以后,除了偶尔因为我妈妈病情聊几句,比如我妈妈不想做化疗,问他爸爸能不能不做。他爸爸说,化疗是最常见的一种手段,但是医生的所有为病人治病的手段,首先得是病人愿意的情况下,如果病人实在不想做的话,这时候就算医生给他做了,那其实是没多大效果的。他爸爸让我妈妈也要从心底里去相信医生能治好她,病人的潜意识很重要,如果一直排斥、一直抗拒的话,医生做得再好也没有用。
当然,化疗最终还是做了,不熟的医生和熟的医生差别就在这里了。熟人医生就会像豆豆爸爸那样来帮我们分析,做心理指导。但是不熟的医生直接就完全按照平时大众化的流程走,才不管你心理怎么样呢,直接就逼我妈妈签字,不签字不让动弹。
化疗要做8次,每次间隔21天,但是每次化疗都很难受,每次都要难受上好几天才能缓过劲来。具体多么难受,我现在也只能打出“难受”这样一个词来,没有亲身体验或者亲眼见识到过的人,是体会不了的。而我当时也是亲眼目睹了妈妈难受的过程,躺也不是,趴也不是,肚子饿可吃什么都吃不下,饿得实在不行使劲吃下一点可又全吐了,一整夜一整夜地睡不好,很困很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