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檀蹙起眉头看着顾之湄道:里只有我二人在,事实是什么,姐姐自然明白。该追究的也都追究过了,可姐姐心中的定论事实么?今时今日,姐姐又何必再颠倒黑白,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告诉我?”
贞慎夫人抬起眼眸看向安檀,问道:“此事过去多年,当年盖棺定论便是公道,妹妹还纠于此节么?我便劝妹妹一句,位分初下,宫中琐事甚多,妹妹既入宫来,便安之乐之。以往事,还是忘了吧。”
安檀心底大痛。她与顾之湄素来投缘,原本今日前来,便是等顾之湄承认当年事实,也好冰释前嫌。现在看来,顾之湄是决计不肯松口了。安檀心下愤懑,痛心疾首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姐姐不曾体会当日我独跪冷阶之苦,又怎可知妹妹何以如此执念?这便是你所言的公道?”
贞慎夫人手中茶盖猛地撞上茶盅,其音宛若鸣筝惊破一室寂然。贞慎夫人的声音不冷不淡,偏偏如冰一般凝了人的呼吸,“好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呢。妹妹自觉受尽冤屈,那敢问妹妹一句,可知我当日难产险些母子俱损是何等楚痛?你自做你的宠妃,我自守着我的儿女安然度日,我俩两不相欠。这后宫之中,何人没有委屈?”
“你再委屈,也安然诞下二皇子。”安檀发间流苏晃动,“我长跪冷阶以至身寒险些机理受损!你的委屈?只怕是自怨自艾吧!”
贞慎夫人的面容一瞬间愤怒:“自怨自艾的是你!本宫亦然受损不能有孕,我同煕妃是一样的,是你偏颇,是你忘不了!”
“你儿女双全啊!你还奢求什么?”安檀的眸子如同寒冰冷窖,“煕妃不一样,你没有资格让我偏颇。”
一时俱静,没有人敢说话,贞慎夫人盯着安檀,面容早已恢复平静,眼中如同深不见底的汪洋,安檀亦然,终究,贞慎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怆然道:“妹妹走吧。”
安檀心底怒火翻腾,却伤怀不已,戚然道:“顾之湄,以往我道是误会,仍对你有企盼,今日看来,是我多心了。”说罢甩开宽大的云袖,拂袖而去。
贞慎夫人见安檀远去,眸中才有怆然神色,端着茶盏的手缓缓落在双腿上,静然无语。
之湄仍然记得那个雨夜。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她听见门口泠泠笑声,“顾姐姐,这样大的雨,容我讨一杯热茶可好?”
她急急让人迎了进来,女子的裙摆和绵延的青丝依旧沾着湿漉漉的雨水,她的笑却如同温暖的初阳。之湄托着腰笑道:“总归你来了,我怎么能薄待。”她已经有了八个月的身孕。
安檀拢着薄被,吩咐人擦干了地面的雨水,蹲在之湄身旁,仰脸笑道:“顾姐姐,还有两月就临盆了吧。”
之湄扶着小腹,靠坐在软椅,温温笑道:“正是呢。”
安檀轻柔的抚着之湄高高隆起的小腹,不由艳羡道:“姐姐真是顶好的福气。如若是男孩,姐姐可就有一双龙凤呈祥。澈郎也必定高兴。”
之湄笑着,却恍然怔住,她知安檀与奕澈情深,却不知人后,安檀竟称他“澈郎”!“澈郎”,这个称呼,她在梦中念了无数遍,然而每每面对他时,她却只称“王爷”,连王妃,都不敢称他一句“澈郎”。
安檀面颊上还有未干的发丝粘着,她是王府中最美的女子,年岁也小,轻灵跳跃,她的笑似乎能摄人心魄。之湄记得,奕澈曾对她说,安檀在江南雨中回首一瞥,就流落了江南水乡一世的英华。彼时,之湄备着雍王府为柳府置办的彩礼,温柔答道:“那妾身,就恭祝王爷能与柳家妹妹百年好合。”
她想到过,安檀入府,必定是极受宠的。却不想她就这样生生夺取所括韦娉之的,也包括她自己的。
“母亲!”瑾瑜的声音脆生生响起,只见一个粉面人儿扑向之湄,之湄无力弯腰,只得伸一双手去抱,乳母还在孩子的身后追着:“郡主!郡主!跑不得…”
晚了。之湄的小腹一阵剧痛,之湄放下手中的孩子,她的小腹好痛,痛的几乎要吞噬她的身体,痛的她弯下腰去。安檀在旁惊呼:“姐姐!姐姐你怎么了,来人啊,宣太医!宣太医!”
之湄的双腿间一阵热流,写意在身旁喊着:“侧妃怕是要生了,请柳侧妃回避。”之湄什么都不知道,额头嗡嗡的响,她用力揪着小腹处的衣服,她未出生的孩子只有八个月,她多怕它保不住,她的耳边回荡着瑾瑜的哭声。她打了一个激灵,是瑾瑜,是瑾瑜撞了她的肚子。万一它保不住,那瑾瑜…
她的心中呐喊,不行!不行!我的孩子,不能再失去她的父王的宠爱!
王妃的声音在殿外适时响起:“怎么回事?”
她不能再等了,她拽住写意的衣袖,她的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她虚弱着对写意说:“不是瑾瑜,不能是瑾瑜!”
后事,她便不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