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们去逛街吧?”她伸手戴起那件青灰色的兜帽来,将自己整个人包起来。又拿了一件给鹿荻,“汗王,我们先去哪条街?你给我带路,我还没有来过高昌呢。”
鹿荻带着她,退出马车后面,向着高昌国的热闹夜市走去。这两天已经快要到元宵了,西域各国来高昌过节的人不少,大街上很快就熙熙攘攘起来,人们欢笑着去商栈街道里,寻找各种有趣的货物,看各处有趣的表演。
赫连成城终于可以放松了。
这马车外站着一个叱咤风云的女苏尼,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张驸马”连妆容都没化,被发现了就事情不妙了。赫连成城一直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每一寸动作。此刻轻松下来,想跟翟容随便扯几句,等到暮色上来,可以掩身,就离开这辆马车。
谁知他抬起双目,在一抹微黄的残阳照射下,他看到翟容面容惨白,俊秀的五官微微扭曲。赫连成城从怀里掏出夜照珠,冲着翟容的脸上一看,他的额头湿漉漉的,涔涔冷汗已经将他的鬓角都濡得湿透了。
“二郎,你怎么了?”赫连成城出手去搭他的脉搏。他知道他自从在秋格明塔什的山崖下身受重伤回来以后,身子始终都不太稳,问他何处不舒服,也从来不肯说一句实话。如今见他神色极差,心中十分担忧。
赫连成城虽然男女双杀,但是只对那些十三四岁身娇腰软的少年感兴趣。比如五年前跟他辗转西域的那个“合欢”,前两年也因为年纪渐长,被他出了一笔钱打发出去了。另外找了个更年幼一些的“合欢”养着。对翟容和小纪这种成年男人,是不折不扣的兄弟情谊。翟容对他来抓自己的手腕,倒也没有特别反感。只是淡淡避开,拉下马车车窗上的厚牛皮帘子,道:“天黑了,你快走吧。等会儿进城的人太多了,你就出不去了。”
“你也快些回宫,让落柯给你煎药。有什么不要硬撑。”
“出去!”翟容忽然拧眉厉声道,也不知什么事情又触犯了他。
赫连成城这五年多来,也看惯了他各种作天作地的模样。横竖他再作天作地,也不会拿着高昌十几万民众的性命,唐国千里边线的安危,去搅和成为一团血肉浆糊的。阿城叹口气,打开一个窥视暗孔,待到等到合适机会,便从马车的一道小门边,蛇一般地滑出。裹上披风,遮住脸面,人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马车。
待到赫连成城从马车里消失,翟容颓然倒在车壁上。
仿佛虚脱了一般,他浑身的力气全都不知散到了何处去。娜慕丝方才那刺耳的笑声,魔障一般出现他的耳朵里,他艰难地想将这虚幻的声音从自己识海中赶出去,却怎么赶也赶不走。他的脸上越发扭曲,满是痛苦之色,胸口闷疼得几欲作呕,一双桃花眼慢慢泛红,几乎像是要流出血泪来。
他的牙关紧紧咬着,手指痉挛着扣住自己衣袍的边沿,似乎要将什么东西撕碎一般。
——那个该死的女人!
她居然敢带着那张若若的脸,在他面前,跟旁的男人卿卿我我!
她竟敢这样?!
他的手指颤抖着探入自己的胸襟中,摸到那只系在自己脖颈中的金盒子。里面是若若的一块残骨,还有她当做宝贝一般一直想要留在身边的玉玦,这是他们的聘礼。却因为种种原因,若若总是不曾焐热就不得不脱手。
可怜的若若……
她那么贪吃,为了杏香园一个梅子饺子,可怜巴巴念了好几日。却永远也吃不满高昌香糖的所有口味……
若若一直希望自己能够长高,长白,一直希望自己脸上能够自如地笑。可是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只能在万马王的疯马群里,被践踏得支离破碎……
“若若……”五年的相思已经成了毒,翟容的整个眼珠子似乎都是血光,“若若,我要杀了那个女人!你得不到的东西,旁的女人也休想得到!”他的牙关里咬得有了血腥味,满是嗜血之气,“我要,杀了那个女人!”
他沉浸在心头的如割剧痛中,甚至都没发现,自己连隔音的牛皮车窗帘都不曾关起。
过了许久,他艰难地伸出颤抖的手指,拉动一个小机关。按在马车后面的一个青铜玄凤便稍微抬起了头。坐在不远处的落柯看见了主人发出的信号。他走出来,很稀松平常地来到马车旁,坐上辕架,打响马鞭,离开了这条街道。
马车后面,是高昌国的繁华夜市,人海如潮灯如昼,有无数笑脸在此处幸福歌唱。在高昌国的背后,护着整个大西域道上上下下近百个小邦国和小部落,还有连年征战的西图桑帝国,也在高昌驸马的多方调停下,处于安乐岁月中。
可是,他心爱的姑娘,只能困伏在一片残骨中,日日夜夜也不得相见……
翟容的身子随着颠簸的车厢胡乱晃动着,闭上眼皮。车窗外,高昌的繁灯火树,将他的面容照得明暗变幻。又黑又长的睫毛下,两行泪水,慢慢沿着他的面颊流下。
——那个女人肯定不是若若,若若不会这样对待他……若若不会嫁给别的男人,还那么亲密……若若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