缩身子,尽量向後躲。
王云生进退不得,嘴里的药既不想吞,又不愿喂她……为了说话,他不得不扬起眉,很艰难地咽下那一口难喝到了极点的药汤,然後,才以一副吞了苍蝇似的表情转向她。
「你做什麽?」她一时忘了自己身上的剧痛,傻楞楞地盯着王云生看。
「……本想就这样喂你喝。」王云生一向厚脸皮,然而,他俊秀的脸上此刻竟缓缓透出古怪的绦红:「不过我忘了叫他们加糖……太难喝了。是我的话,大概也像你一样,死也不肯张嘴。」
郑思霏哑口无语,傻傻盯着王云生拿着碗迅速夺门而出的背影,隐约还能听见他不知向谁大喊。「刚才那个方子叫他们别再熬了!换成这帖!记得,减一钱老姜,添二两甘草,再加一钱红糖──」
她忍不住想笑,腹内却因而更痛。郑思霏一边忍笑,一边低声呻吟。这一回,却是闷笑闷得痛晕过去的。
再醒来时,身边还是一碗热腾腾的药汤,王云生舀了第一勺,却不是喂她喝,而是当着她的面把汤勺咬进自己嘴里喝掉,脸上神情颇为阴暗。
「……是人喝的了。你喝不喝?」
「呵。」她忍着痛噗哧一笑,还没回话,王云生已经又舀了满勺略带甜香的药汁送进她嘴里。
虽然还是难喝,至少不再无法下咽。郑思霏蹙眉,细声抗议,「我说自己肯喝了吗?」
「说了。」王云生眼睛眨也不眨,趁她抱怨时又送了第二匙过来。
几匙温热药汁灌下,郑思霏隐约感到丹田里聚出一丝暖意,稍稍驱散了痛楚。只是,她依旧浑身无力,眼看着自己连那柄小小的汤勺也推拒不了,知道王云生先前说的致命之危恐怕是真,於是,她轻轻一叹,不再与他缠夹不清地辩驳,果然乖乖喝了药。
可是,王云生脸上却不见喜色,随着郑思霏把那碗药汤喝得见底,他的脸色竟愈来愈阴霾不开。
她喝乾药汤,缓过一口气,对他发出疑问:「……我都喝完了。你又气什麽?」
王云生把郑思霏放回床上,瞟了她一眼,声音里不免透着委屈。
「我以为你不会喝。已经想好了,你不喝,要怎麽让你喝……是哄是骗是吓,还是威逼得好……我想了那麽久,结果全都没有派上用场。」
郑思霏唇角微微一抽,在王云生充满遗憾的眼光里使劲把被子推上来,掩住自己的脸,药汤的效果并不持久,四肢百骸才开始渐渐暖起,她又痛了。
不过,药汤大概有安眠效果,痛不了多久,她便觉一阵昏沉。朦胧欲睡时,她隐约听见王云生在被窝外轻轻说了几句话。
「思霏,我还有很多话没和你说……在我与你把话说完之前,哪儿也不许去。」
朦胧间,她忽然感觉,自己很喜欢听王云生这样喊她的名字。轻轻的,暖暖的,毫无所求,但又喊得那样专注,专注得像要让人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不知喝过几碗同样的姜药汤水,不知已过去了多少时辰,她每次醒来时,窗外天色都是茫茫亮的。她在等待有哪个时刻,眼前这道门会被朱雀神殿或醉华阴里派来的人攻破,将自己寻回去……但是,没有,一切应该要发生的事都没有发生,她每回睁开眼睛所见,唯有他。
他的眼神有时温柔,有时深沉,有时隐带痛楚,有时欲言又止。但不论何时,她知道王云生都在看着自己,因为,她只要扑闪扑闪眼睫,都还未睁开眼,他的声音就出现在耳边,他就会轻轻将她抱起来,喂药或陪她说话。
可是,当她问起如今两人身在何处?过了几天?武林大会又如何了……他从不正经回答,只是笑望着她,千篇一律是那句话。
「你师姊只让我带你私奔去,其他事与我们再无关联。」
郑思霏碰过几次钉子,也懒得再问,一心想着只要将体力养好,她总能靠自己逃出去的。可是,她感觉自己已经在这里睡上了好几日,药也喝了许多次,不知怎地,却从不感觉饥饿,甚至,除了腹中痛楚确实有所减轻之外,失血的状况一点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她第一次感觉生命真的在缓缓从自己身上流逝。一开始,她还竭力躲避王云生的碰触,但後来发现他只是坐在床沿,把自己抱着倚在他腿上说话喂药,便不再有任何失礼的举止,逐渐也就不大抗拒了。
今日,王云生见她醒了,像之前一样过来拥着她,却不是喂药,而是倚在床柱边,目光投向窗棂之外。
「思霏,我说个故事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