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雁一进去便知此院为何以梧桐院命名了,院中一株极高大的梧桐树,如今虽天冷叶落,但看树型壮阔枝桠延伸就知此树在春夏时是何等冠盖亭亭、乘风纳凉的景致了。梧桐院是王府正院,格局较银安殿稍逊,坐北朝南一溜五间上房,东西厢齐备,雕梁画栋、富丽堂皇自不必言,却又带着一种寻常人家不能有的轩昂气派。朱雁头一遭来皇子府,何况进的又是内宅,他平日里自忖也是个胆大的,于此地却是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失了规矩礼数。
两位绿衣宫人请朱雁在门外稍侯,进去通禀,待绿衣宫人折返回来,朱雁发现,自己去的并不是院中正房,而是与这正院相连的一处东小院。
东小院儿较之梧桐院自然再逊一筹,此小院取小巧玲珑之意,小小三间正房,倒也整齐精致。乍然入内,朱雁只觉着一阵幽香暖意扑鼻,这香气并不难辨,朱雁所料不差,眼尾余光见此屋处处可见花木绿意,青瓷花盅里,一室水仙开的正好。
除去花木之流,合四壁做的及顶高的书架上垒着满满的书卷,朱雁书香门第出身,自知这是书房了。
谢莫如正在一处书案后习字,头也不抬吩咐道,“朱大人坐吧。”
朱雁连忙行一礼,“谢娘娘赐坐。”在书案下首的红檀圈椅上坐了。
谢莫如写完一页字,方搁了笔道,“有件事,想问一问朱大人。”
朱雁十分恭谨,“娘娘请讲。”
谢莫如道,“听说朱大人对行云有意?”
朱雁原是恭谨非常的眼神半垂望地而坐,听此话猛然抬头,一双清透非常的眼睛锐利的望向谢莫如。谢莫如长的并不是朱雁想像中红眉毛绿眼睛的凶煞样,她长眉凤目,眼神中喜怒难辩,见朱雁望来仍只是淡淡的等待朱雁的回答。良久,朱雁抿一抿唇,沉声道,“娘娘,这是臣的私事。”
谢莫如将手一摆,“我不管这是不是你的私事,我从未听闻过一个男人对人家有私情,不是正经提亲纳彩,而是先闹出不雅声名的。如果不是知道你对行云心存爱慕,我还以为你与她有仇,存心要坏她名声呢。”
朱雁也是经过风浪的人哪,想他少年中举,自谋官职,年纪虽轻,也已在官场中历练多年,自问心理素质不差,却给谢莫如这几句话说的面皮紫胀起来。朱雁道,“臣长辈之事,臣自有法子劝服。”
谢莫如淡淡,“你是要劝着她们些,你是男人,这些fēng_liú名声,多一些少一些不打紧,但我不希望你因私意影响到行云。我已问过她了,她对你无意。这次叫你来,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你要谨慎,你家人也要谨慎。”
朱雁腾的自椅中起身,怒冲冲的直视谢莫如。凌霄上前一步斥道,“朱大人,你太放肆了!”
谢莫如眼神不变,问朱雁,“你是恼羞成怒,还是觉着,我这样坦白说话是在羞辱你?或者,你觉着坦白直言对你是一种羞辱?”
朱雁一屁股坐回椅中,道,“娘娘不必说这样的话,江姑娘的事,当由她自己做主,哪怕娘娘身份尊贵,也管不到江姑娘的终身大事吧?”
谢莫如道,“何须这样牵三扯四。不如从头说,我说你言行不谨,你同不同意我这话?”
朱雁实在不想同意,但他对江行云有意之事竟传到谢莫如耳边来,也的确是他的疏忽,朱雁道,“我自会向江姑娘赔不是,也会与家中长辈解释清楚,以后断不再有这些话传出来。”
谢莫如道,“那你觉着,行云对你无意,这句话,是我说错了?”
朱雁心机灵敏,自辩道,“我不敢说娘娘有错,也知娘娘一心一意皆是为江姑娘声名着想,先时皆因我用情太深,故而在娘娘跟前失礼了。只是,娘娘既与江姑娘情同姐妹,如何忍心看着江姑娘一辈子孤苦伶仃?”
谢莫如道,“譬如一人入一宝山,里面珍珠玛瑙金玉翡翠应有尽有,可此人却空手而归,朱大人说是因何故?”
朱雁咬牙,“我自问家世人品还算尚可,娘娘怎么就肯定江姑娘真就看不中我呢?说不定是她姑娘家含羞,娘娘误会了她的意思。”
“你说这话,看来你实在不明白行云是什么样的人。”谢莫如将手一摆,道,“不必对我言语用计,行云不中意你,你自当收敛言行;行云若中意你,先前她戴发修行的事我自会解决……”谢莫如话还未说完,朱雁已是一脸喜色,起身郑重的对谢莫如一礼,“多谢娘娘。”
“不必谢我,我也不是为你。不论如何,把你惹出的事收拾干净。”
这会儿谢莫如说什么,朱雁是一点儿意见都没有了,他正色应道,“先时都是我疏忽,娘娘尽请放心。”
朱雁告退时,心下则想,虽然谢王妃不是个和气的,说话也不大中听,但待亲近的人却是实心实意。此时此际,他正一片丹心对行云,谢莫如既对江行云好,那么在朱雁心里,谢莫如也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