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风凛凛、英俊非凡。
水波轻轻一动,他的影子被搅碎了。他抬起头来。一个蜜色皮肤的年轻姑娘从水池对面的树林里走出来。她有黑色的拳曲长发,手臂上带着莲花须做的手镯,朝着水池走来,她手里捧着树叶编成的碗。
她看到他就站定了。
他歪着头打量她。她是个可爱的姑娘。
“你是村子里的人吗?”他亲切地招呼说。
“不是,”她回答说,依旧死死盯着他。那目光让他皱起了眉。
“我是不是认识你?”他说。
“陛下,我是——”那姑娘突然用手盖住了嘴。她看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些其他东西。
“陛下?”他愕然地重复了一遍,脑袋轰轰响着,“什么陛下?我认识你?”
那姑娘只是这么看着他。
他觉得有点不耐烦起来,刚想开口,然后突然注意那姑娘旁边还站着一个肤色白皙的男子。那人有双可以吸走一切光芒的深色眼睛,从刚才起就站在那姑娘身边,但他却好像一直没能留意到,仿佛那人是飘在水面上的一层白雾。
“你要去做什么?”那男子开口问。
“嗯,我答应帮这里的人去教训森林里的阿修罗。”他说,“他们会给我酒喝。但他们的酒着实不怎么样。”
那男子看着他。“凡间的酒本来就无法满足你。”他说。
“你在说什么?”他心里再次迷糊起来了。“我是不是真的认识你们?”他说,然后有点羞愧地补充了一句,“抱歉,我好像记性出了点问题……”
男人一言不发,从姑娘手里接过了树叶碗,从水池里舀了一碗水起来,递给了他。“如果你要去杀敌,应该喝这个。”他说。
他迷惑地看了对方一眼,把嘴唇凑到那碗边,随即眼睛就亮了起来。他把碗里的液体一饮而尽,哈哈大笑起来,“痛快!”他喊着,“这才能算是酒!你真有一手!多谢你了,这是魔法吗?”
男人笑了笑,对他微微一点头。“祝你得胜,”他说,拉起了那年轻姑娘的手,转身离去。
年轻女孩跟着男人走,一边回头望他,眼神复杂。
长老走到了他身边。“请问大勇士准备好了没有?”他恭敬地问。
“啊,差不多好了。”他说,指着那对既不像夫妻、又不像兄妹的男女,“真是怪人,是不是?”
长老睁大了眼睛,瞅了瞅他所指的方向。“哪里有什么人?”他问。
他眨眨眼睛,那两个人的身影刚刚隐没入森林的迷雾里。“那不是——”然后他意识到长老的眼神,“没啥,”他说。
夜幕降下来了。他独自走在森林里。那男人给他的酒还在他血管里发挥着效力,他觉得有些醺醺然,仿佛随时可以一步踏上天空。长久以来第一次,他忘了害怕一直尾随在他身后的恐惧。
他已经跑了极远极远的路。远到他想不起起点在哪里。
远到他想不起来自己是谁。
他唯一的记忆就是自己骑在马上,像是在拼命从什么东西那里逃离,飞速奔驰。他的马就像一片云掠过大地。他握着缰绳的手满是汗,心中充满了惊恐和莫名其妙的愤怒。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要逃命,他完全不知道。无数个白昼他在影子里狂奔,跑过城市、田野、森林、村庄。他不时回头看去,他总是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被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追赶着,可又完全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在夜里他会突然从混乱的梦里一跃而起,大喊大叫,惊慌失措,然后跳上马仓惶奔走。
他在野外露宿,偶尔偷些别人田里的东西吃。他遇到过农人,强盗,森林里的罗刹。他想喝酒。他没有钱,就在路过的地方问人要过酒喝,有人笑他,有人不理他,有人喊他疯子。然后所有人都开始追赶他。他这样一路奔逃,时刻被恐惧和迷惑困扰,身处发疯的边缘,有时候他想着自己大概其实早已经发疯了,要不然的话,他怎么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呢?
前方有个什么东西一闪。他吃了一惊,手摸上了腰上的金刚杵。“什么人?”他低声叫到。
影子飘落在他面前。他发现树木间站着黄昏时水池边那蜜色肌肤的姑娘。她注视着他,夜色下像个精灵。他情不自禁后退了一步。“是你,”他说。
“我是来警告你的。”她低声说,“我去悄悄看了看。那群人比村民告诉你的人数要多得多。”
他情不自禁地笑了。“我不怕。”他说,“姑娘,我很强的。”
“雄狮也敌不过群狼。”她说,“而且你知道村民为什么要找上你这个陌生人吗?你和他们非亲非故,为什么他们就认定你是英雄?那是因为你赢了固然不错,但如果你失败了,他们就可以把关系推脱得一干二净。”
“他们只是酒很难喝而已。人不坏。他们还给了我新衣服。”他告诉她说。
女孩看着他,微微皱了皱眉头。“别去,”她近乎叹息地说了一句。然后他就突然看不到她了,就像她被一层夜雾裹走了一样。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