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再去重庆的,他倏忽间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找来黄历翻看,计算那两个小子当初抵达湖南的日期。

这种事情,哪里是能够算出眉目的?照理来讲,只要那二人不作停留,就应该早已离开湖南;不过南边一点消息都没有,谁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了?

陆雪征把满怀的担忧压在心底,嘴上丝毫不肯声张——下面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他呢,全体都慌乱了,他也不能慌乱。

与此同时,外面又有消息传过来,说是李继安再一次发动反叛。这回不知道到底是叛到了谁家去,似乎是上山当土匪了。

至于这反叛的原因——仿佛是当初李继安举着抗日的大旗招兵买马,引来许多好汉;哪知他说翻脸就翻脸,为了几箱子大洋便重新投靠了日本人,部下众人十分不忿,就要给他几分颜色看看。有人说他是被部下用枪指着脑袋才带队伍进山的,也有人说他是良心发动、自觉自愿。不过不管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形,都不能使外界看客再感到动容了。

陆雪征心想凭着李继安这样的举动,将来他就是想要再次投靠日本人,大概也没有日本人肯去接收他。他做了土匪,一时半会的出不了山林,自己倒是可以趁机松一口气。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李绍文终于很辗转的送来了消息,说是自己已经抵达重庆。重庆这边轰炸的厉害,他们刚进城市就遇到一场,因为没有跑防空d的经验,所以李纯还被坍塌的房屋砸伤了手臂,现在已经进了医院。

陆雪征天天读报纸,天天看到报纸上把重庆渲染成一片凄风苦雨的垂危形象,先前只以为这是在抹黑陪都,现在才晓得轰炸真是可怕,并非闹着玩的事情。

心事重重的下楼走到客厅,他看到陆云端坐在茶几前,正在铺纸研墨,捏着一根半旧的毛笔乱抹乱画。无言的凝视了许久,他心中忽然一动,暗想我这是怎么了?他李继安算个什么东西,早在当初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又远远的跑进了山里。为了这么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歪脖子树,我们父子两个就不过日子了?真是可笑!

思及至此,陆雪征忽然生了兴致,大踏步走到陆云端身后,弯下腰就要把儿子抱起来。陆云端正在专心致志的泼墨,忽然收到打扰,就不耐烦的向后一拱:“爸爸啊,你不要闹,你去找哥哥玩,我正忙着哪!”

140、八月十五日

陆雪征大隐隐于市,在公馆内平安无事的度过时光。

他的生活很安逸,身心很平静,偶尔找一点消遣取乐,也玩的不过分。金小丰在一九四五年的新年前夕,并没有再闹病;而陆云端在能读懂小报之后,认为自己已然学成,便终止求学,终日只找些半新不旧的小人书来读,读完之后犹不甘心,用铅笔将书上图画尽数描绘下来,居然丝毫不差。

这年入夏之后,陆云端受了暑气,接连几天上吐下泻。白嘉治想方设法的买了许多零食瓜果过来看望他。等到白嘉治走了,他依靠着床头病歪歪的对他爸爸说:“唉,你说我该拿他怎么办?我本来打算再也不理他呢!”

陆雪征拿着一条湿毛巾,坐在床边给儿子擦拭赤脚:“他现在还和你胡闹?”

陆云端动了动脚趾头,有气无力的答道:“反正就是讨人厌。”

陆雪征笑了,认为一个小崽子这样认真的思考感情问题,十分滑稽。右脚擦干净了,再去擦左脚,而陆云端就把右脚伸长了搭在父亲的大腿上——搭了一会儿,觉得不舒服,又蹬到了父亲的肚子上。

这时,金小丰走了进来。当着陆云端的面,他规规矩矩的在陆雪征身边弯下了腰,低声说道:“干爹,刚才外面来了巡警,说是通知大家明天正午准时收听广播。”

陆雪征攥着毛巾转过身来:“又出什么事了?”

金小丰舔了一下嘴唇,又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一点颤:“听说……是日本投降了。”

陆雪征猛然抬头望向了他:“谁说的?”

“巡警偷偷告诉我的。”

陆雪征紧紧攥着毛巾,四肢百骸竟然有些僵硬木然。呆呆坐在床边,他一时如同坠入梦中,唯有一颗心跳的十分激烈,仿佛要从喉咙口直蹦出来。

陆雪征一夜未眠,一言不发。金小丰陪伴左右,也是沉默——沦陷区的信息总是闭塞,如今这喜讯来的太突然了,反而让人不敢相信。心事重重的熬到了天明,又熬到了上午,陆雪征早早就把一台收音机打开了,吱吱哇哇调的乱响。陆云端今天好了一些,周身上下只穿一条小裤衩,趿着拖鞋到处跑跳。陆雪征看他乱窜,一阵心烦,大声喝道:“要玩出去玩!”

陆云端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他爸爸一眼,他不以为然的一撇嘴,果然踢踢踏踏的跑出去了。

到了十一点多的时候,丁朋五和俞振鹏开着汽车来了,两人各拎了一大篮子面条——他们也风闻了消息,而按照天津卫的习俗,有了喜事,是该吃一顿捞面的。

在这两人抵达之后,林逢春等人也络绎来了,带着瓜果梨桃,白嘉治还藏了一挂鞭炮。大家见了面,也没什么好说,一起进房守在了收音机旁。

正午十二点,电波传出消息,日本果然投降。

房内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站在门口侧耳倾听的小仆人和大师傅也欣喜的笑叫起来。陆雪征满面春风的站起来,对着年轻的大师傅连连挥手:“去,去,小子,做捞面去!”

大师傅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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