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从帅座上站起:“传令!立刻整军,即日攻城!”

“是!”

廷廷与方晋出营帐时小声嘀咕:“方先生,你没看见他那张臭脸吗?洛先生的密信你也敢说给他听?”

“怎么就说不得了?”

“上回我营里一个小兵无意间说起洛先生以前断过的一桩奇案,转眼就挨了五十军棍,打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谁求情都没用。”

方晋啪地甩开扇子:“他可不敢打我,再怎么生气,他也不会打的。”

廷廷奇道:“为什么?”

“因为他有事求我。”

“啊?什么事?”

方晋但笑不语。

两人刚扯淡到这里,就听背后传来周棠沉郁的声音:“军师过来。”说着径自走进方晋的营帐。

方晋收了扇子:“遵命。”临走时小声点拨迷茫的小徒弟:“有人归心似箭,摸不到,看一眼也是好的。”

入帐,周棠开门见山:“他的信呢?”

方晋道:“慕权千里传信到越州给我,自是私人信件,将军不方便看吧。”

周棠忍不住了,一拍桌子怒道:“他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我叫你拿出来!”

方晋无视他的怒火,反倒端出了师父的架势:“大战在即,你仅仅为了一封信就跟我拍板,这般沉不住气,让他如何放心的下!”

周棠冷哼:“我跟他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方晋看他被怒气冲红了的眼睛,叹了口气:“信不是不给你看,只是需要等你冷静下来。这封信他给我不给你,也是怕你一时意气,坏了大局。”

周棠愣神。

是,他最想不通的就是为何洛平寄信是给方晋而不是给他。他再恼他,也还是会听他的话啊……最多先把信撕了再拼起来重看而已。

“慕权思虑太多,处处为你打算着,确实有些自以为是,这往往是谋臣的通病,你也怪不得他。”

“我现在不怪他了,”周棠抿唇道,“我只是……很想念他。”

“我知道,我……”方晋微微动容,硬是咽下了那个‘也’字,“……我要告诉你的是,并不是他狠心。你今后要做的事,确实需要你自己好好磨练,有他在你的身边,你定然施展不开的。他知道自己对你的影响,知道什么时候该陪着你,什么时候该离去。仅凭这一点,他便是我望尘莫及的贤臣。”

“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我在他眼里就那么不讲道理吗?”

“……”方晋很想点头,周棠在洛平面前就是个无赖,永远是冲动大于理智,有些道理讲得通,有些道理死活讲不通,他这个旁观者最能看清。

“罢了,你自己看看他的信吧。”

方晋把那封信递给周棠。

心仍旧很短,首行说了警惕粮饷的事,第二行说了南山军入编的事,第三行……

从第三行开始,每一句,都是在说他——

王爷年轻气盛,易受激将,他若要莽撞行事,望仲离兄竭力劝阻。

王爷若因我之事心中郁结,随他恨去,切莫为我开脱求情,免他分神。

北凌天寒,务必让王爷多备蛇油膏,分给将士们,利战,利军心。

此仗胜时,便是京中大乱之时,越王率军归来,需做三件事……

周棠看到这里,猛然心惊。

白纸黑字上清晰地写着:“暗杀监军,清君侧,擒王。”

他不由得轻声念了出来,待他看完,方晋立即烧了那封信。

周棠回过神来,那张纸已成了灰烬。

事实上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打算,只是一直下不了决心,也不知是否会有合适的时机,现下有小夫子一言,他心中大定,可是:“他在京中……”

“他在京中,恭候将军凯旋。”

周棠亲自率军,直逼北凌军城下,巨木冲城,城门上的士兵被遥遥射下,大承军虽无神兵利器,士气却悍勇无匹,连战两日,竟硬生生撞开了城门。

城楼上死了数百敌军,城楼下亦是流血漂橹。

两方拼死一战,终究还是周棠胜了。

周棠意气风发,举剑高呼:“将士们!随我杀进城!谁取了蒙苏答的头颅,便可拜将封侯!本将军决不食言!”

“杀!!!”众位将士满腔热血,争相冲进城内。

“将军且慢!”方晋策马赶上,无奈周棠已经率先进了城,唤也唤不回来了。他心中大急,料想洛平的话恐怕又要一语成谶了,这王爷,当真莽撞得很!

这城如此易破,必然是“请君入瓮”啊!

方晋一夹马腹,急急前去劝阻,才刚进城,忽然听见一声破空巨响,夹杂着铁器铮鸣从他头顶飞过,一瞬间他脸上血色褪尽,只来得及大喊一声:“将军小心!”

周棠也听见了那巨大的声响,回头看时,只见一支铁矢向着自己飞来,箭尖一点寒芒晃了他的眼。

箭矢速度极快,他堪堪侧过身子,迅速抬起寸雪去挡,寸雪本是寒玄铁所锻造的利剑,按理说这一挡不砍断也该将其砍偏,谁知那铁矢居然有着比普通寒玄铁更硬……

周棠耳边传来寸雪断裂的声音,像是预示着什么。

断剑刺入雪地之时,铁矢贯穿了周棠的胸口。

“周棠!!!”离他最近的廷廷惊呆了,脱口喊出了以前对他的称谓。

大承的将士们见到这一幕也都傻了——帅旗倒了!

周棠被巨大的冲力带落马下,看着鲜红的血洒在自己眼前。

自己的血迷了自己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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