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那些躲躲闪闪去看望爹爹的日子;那些在长夜里一面恐惧失去最亲的人,一面哭泣的日子;那些不断对着墙壁质询自己究竟是谁的日子……
原来,这个人,也是孤孤单单过来的,也是从恐惧和不安中过来的。这么想着,这个人和他的爹爹的差距便愈来愈远了。倒是,仿佛和他,愈来愈近了。
“在医馆里待了一两个月,没有人来看我。我很害怕,不想一个人待着。就算是那些亲戚也好,我希望他们能来看望我。哪怕只是一小会就好。这时候,一个亲戚说要照顾我,将我从医院接到她家中。我得的病,若是流血了,便可能传染给他人。他们家人很怕我,没过几天,就将我关进一间小屋里。”
“那小屋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洗浴室,几排旧书,一个小小的窗口。我在里头待了三年。没人来看过我,我也从没有出去过。我想,大概,就算坐牢,也比这样要好些罢。”
他常常坐在冰凉的地上,仰望着那个高高的、人钻不过去的小窗口。
整整三年,他能看见的景色,只有那片天空,和那些偶尔飞过的鸟。
他哭泣过,他闹过,他自残过。
没有人理会他。
他的生死都和别人无关了。
于是,他变得安静,十分安静。孤单寂寞已经不要紧了,那时他唯一想要的,便是走出那个房间,看看外面是什么样子。
他想要自由。
“后来,终于教人发现了,又被送到另一个人家中。虽然房间变了,我却还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辗转来去,十五岁时,我又回到自己的家。虽然只能等死,虽然还是孤独一人,但却能够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十七岁时,我开始发低烧,不能照顾自己了,于是便又住进了医馆。这病拖了一年,整整一年,都很痛苦。开始不过是经常着凉。后来,着凉了,肺不舒服,接着便生了重病。好不容易熬过了那回,没多久,手上便碰了伤口。不过小小的一道伤口,却感染了,一直不能愈合。再后来,又感冒了,发高烧,不能呼吸,浑身疼得难受。满十八岁不久,我便在昏迷中死了。”
洛无极看着洛自醉的双眼。忽然觉得他的目光虚无飘渺,似望着眼前的他,又似望着很远很远的过去。
他们,仍然相隔很远。
他觉得有些惧怕。
虽然这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或许因为那具身体的缘故,他很想就这么待在这个人身边。在这个人身边,才觉得安全,才觉得安心,才会高兴。可是这个人呢?却像时时刻刻都要丢下他,走得远远的,走到他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想和他一起活着。
这个人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但,那似乎并非完全发自肺腑。
所以他很恼他,很气他,很讨厌他,但却又不能离开他。
洛无极还小,只是凭着内心的想法判断情感。他不想离开这个人,也不想这个人离开他。于是,他倏地使劲握住洛自醉的手。
洛自醉觉着手上一阵微疼,恍然将注意力拉回,仍是淡淡的瞧着洛无极紧张的脸:“无极,你不曾死过,不知死的可怕。”
“死当然可怕!”他知道!他的娘生下他后,便抛下了他。接着就是他的爹。死带给他永生难以忘怀的恐惧和痛苦。“死很可怕!我爹、我娘,都丢下我了。”那天,他的天也崩塌了。他以为爹没有抛下他。坐在那里,自如移动爹的身体的人,却已经不是疼他的爹。甚至,连爹,也不是他的亲爹。
“不。”洛自醉摇头叹息,叹息中有着些微难以掩饰的恐慌,“那种什么都感觉不到——感觉不到温暖、冰冷,感觉不到花瓣的柔软、松针的坚韧,感觉不到风的经历,太难受了。你能看见人,听见他们说话,却没有任何人能看到你。活着的时候被人忘在一旁,死了也被人忘在一旁。这种失落逼得人要崩溃、要发狂。”
“为什么我会死?我还什么都没得到。我想做的事,都不曾付诸实行。我想要自由的梦想,化了泡影。我很不甘心。”
“所以,当有魂差出现,问我要不要再活一回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然后,你便来了这里?”
“啊,是啊,来了这里。不过,我得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一百年内,除非他自愿离开我,我必须对他不离不弃。百年里,若他死了,我便不能活。若我提前离开他,即便他不死,我也难以保命。”洛自醉笑了笑,定定的望着洛无极睁大的眼道,“而我睁开眼,第一个见到的,就是你。”
洛无极怔了怔:“所以,你说我们之间不同?”
洛自醉颔首,道:“原本我也无意夺去你爹,这都是上天注定的,你爹必须在那天死。只不过,我又来了,因此‘洛自醉’活过来了而已。我是洛自醉,却也不是以往的洛自醉了。我与你之间,不是父子,不是兄弟,不是主仆,不是朋友。什么都不是,却是命与命相连的。”
洛无极想了想,缓缓放开他的手,垂眸问:“那……二伯父、三伯父、婆婆他们,于你又是什么?”
“我原本已不相信亲人,但是——虽然我已打算迟早要离开他们,却不能不认了他们这些家人。”
见他不自禁露出带着些许柔和的笑容来,洛无极心里苦涩无比。若他和他之间什么也不是,和洛家人又算是什么?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