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并不多说什么,便挂了电话。
第二天中午,她正和往常一样,坐在香港国际金融中心的四楼平台吃自制的三明治时,陈华不声不响地来到了她身边。
浩荡的海风扑面而来,他穿着t恤与深色长裤,衣着明显比周围人随便,身形高大得十分醒目。
她在澳洲时,有时一个人独自去墨尔本海边,会回想起在双平的情景,心底存着自知不可能的奢望,期待他奇迹一般突然出现陪坐在自己身边,看向大海。然而此刻,同样对着大海,这个人意外地站到她的面前,她却只觉得荒谬而烦恼。
“午餐只吃这个未免太单调了。”陈华在她身边坐下,看一眼她手里的三明治,语调平平地说。
“我习惯了。”
她早就习惯了澳洲那边相对简单的饮食习惯,读书时多半都是带自制三明治到学校当午餐,倒很少像其他同学那样一边抱怨中国胃饱受虐待,一边去泡方便面。
“你的感冒好像还没好。”
“还好。”她说话还带着鼻音,因为无暇休息,感冒反反复复,的确没好彻底。
她吃得很慢,陈华也没有打搅她。她起身准备回去工作,他突然握住她的右手,她一惊之下,回过头来。
“我们重新开始吧,任苒。”
任苒的手快速一缩,却被他牢牢握住,他微微抬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深邃的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她。
“对不起,我有男朋友了。”
“不是祁家骏吧?”
“这与你何干?”
“当然不是祁家骏,以你对你妈妈的怀念程度,你肯定不会跟一个有老婆有儿子的男人搅在一块儿。不管他是谁,考虑一下我的提议把,任苒,我很有诚意。”
任苒垂下眼睛看着他,干干地笑了,“愚人节还没到,提前开玩笑未免没什么意思。”
“你应该知道,我一向没有开玩笑的习惯。”
“这么说,你是认真的吗?那太遗憾了,我现在的工作很枯燥乏味,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男人求爱,你让我觉得荣幸,陈先生,可是又觉得荒唐。就算你没有女朋友,我没有男朋友,你这个建议对我也没有吸引力,爱一个陌生人太辛苦,我年轻时候试一次就足够了,再见。”
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当然不是一次偶遇,他刻意来找她,提出让她震惊的建议——他有什么理由这样做?
回到办公室后,紧张的工作让她没有余暇多想。可是晚上回到位于上环的宿舍,她无法不想到这个问题。
她根本得不出一个能让自己信服的答案。
在整晚失眠后,她一样得按时起床,看着镜子里憔悴的面孔,一边化妆,一边油然而生一股无名的怒火:这个人居然重新以如此理所当然的姿态闯入她的生活,搅乱她的平静,没有一点抱歉和犹疑。
如果他让阿邦来传达那个分手指令时,她几乎是听天由命,那么此刻,她确实体会到了深刻的愤怒。一想到回到北京,不可避免地还要与他碰面,她就有些寒意。
她在不安中度过在香港工作的最后时间,隔了一周,再接到陈华的电话,她强压的怒气直冲上来,不等他说话,便压低声音说:“我一点也不想再见到你,不想听你再说那些话,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然后直接挂断。
她知道,她的发作直接反映了内心的虚弱,毫无风度可言,也许面对一个重新回头的旧爱,如果不想接受,可以有很多种云淡风轻的处理办法,让自己保持心理上的优势。可是面对陈华,她想她没有能力玩那样的游戏,也没有心情去维持一个好看的风度了。
听到任苒决定培训结束就如期回到北京,张志铭似乎有些意外:“上次在香港碰面,你不是说有机会申请继续留在那边工作吗?”
外籍上司的确对任苒提起过,如果培训期满,她愿意申请本地职位,他会很乐意背书。但任苒并没这个意思,她有几分诧异他的反应。
“我更喜欢北京的生活,香港太匆忙、太拥挤。而且——”她迟疑一下,“真的感觉很孤单。”
“哦,那回来也好。”
这样礼貌的口吻,再没有两个多月前在观光船上拥抱时的亲密感,听上去似乎并不盼望与她见面。他有时表现得那么体贴细致,有时又如此淡漠,任苒只能苦笑,本来还打算托他帮忙找公寓,也作罢了。
八个月时间下来,香港的同事与他们相处甚笃,出面,在周末邀请大家去位于离岛区大屿山的他的住处做烧烤聚会,顺便为他们送行。
从中环去大屿山,要坐25分钟的轮渡。任苒到香港后,一直埋头工作,并没有四处游玩的兴致,骤然之间从钢筋水泥的丛林来到这边,下船后顿时有惊艳之感。
住的是一个外籍人士聚居的国际化社区,位于背山靠海的海湾,这边全是底层的联排洋房和独立的h,隐在绿树丛中,隐隐露出橘红的屋顶。他的房子直接面向大海,不同肤色的男男女女在白色的沙滩上喝着啤酒、咖啡,小孩子自由自在奔跑嬉戏。
任苒抬眼望去,太阳渐渐西沉,海面跳跃着金色的光芒,星星点点的风帆随波而动,巨大的游轮缓缓驶过,对岸如林的高层建筑中,作为地标的香港国际金融中心醒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