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胃药本就有让人轻度嗜睡的副作用,身旁传来的温暖气息更是让无双恹恹欲睡。
“倾宇你不能这样睡着呀,会着凉的。”
无双把身子蜷成一团,默然无以应。
方君乾知道他睡迷糊了,右手一揽,将他的小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以便让他的倾宇睡得舒服些。
即使知道他没在听,却还是压低声音,继续说着自己的憧憬与梦想。
月上柳梢头。
更深夜阑珊。
方君乾的声音越来越低,终至湮不可闻,似已沉沉入梦。
过了良久。
直到静谧荒芜了时光。
一个忧伤的声音低低响起。
“我答应过倾宇你不说这句话的……”
佛家有禅——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就是错。
“不过既然倾宇现在听不到,那我就偷偷地说了——”
微薄誓言飘散在深夜晚风,醉花满天流逝于过眼云烟。
“倾宇,我爱你……”
第五十七章
残酷的厮杀。
一声紧挨一声的枪炮。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沉重倒下。
大片大片的鲜血犹如鲜艳的红花,密集地绽放,最终无数红花汇成汩汩流淌的血河,在脚下静静流淌。
血腥味刺鼻。
方君乾靠在城垛上,雪白的信纸平铺在上面,不知在奋笔疾书写什么。
“在写什么?”
方君乾笑容灿烂:“遗嘱呀!”
吹吹纸上未干的墨水:“万一本帅阵亡了,好歹还能给亲人留下几句话嘛!”
无双是见惯了死亡的人,却从未见过有人论及死亡是能够这般谈笑风生,坦然而自若。
无论面对豪强权贵还是凶残屠夫,方君乾都是斗志昂扬气势夺人,甚至连死亡都无所畏惧。
无双淡淡道:“这世间果然没有少帅惧怕之事。”
却不料方君乾小声反驳:“有的……”
他自然也有怕的人,怕的事。
无力腹诽:方君乾不怕天不怕地,就怕你不高兴。
无双微微羡慕:“方伯父对你真好。”
“那是!因为母亲生我时难产,所以在我两岁时就死了。我爸从小又当爹又当娘,真是难为他了,呵呵呵。”
以方小宝的顽劣调皮,可想当初东北王的日子是何等水深火热。
无双公子轻轻道:“有人惦念,有人担心,有人会为你伤心哭泣……少帅是有福之人。”
“倾宇呢?”方君乾随口一问,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无双沉默了一下,微微冷笑,声音透着几分勘破世事的悲哀与讥诮:“母亲生我时也是难产(好吧,某墨承认这是安淑美不喜欢倾宇的其中一个原因),更加坐实了肖某祸家之孤煞的预言。小时候除了父亲,全家人都不喜欢我,萧老爷子恨不得我某一天死于非命。”
慢慢垂下头,优雅如天鹅般的脖颈莹白如雪,平静掩盖了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如果,萧家对我能有方伯父的一半好,无论叫我去做什么我都愿意。”
方君乾忽然很想问:如果有一天要用方君乾的性命来换取萧家对你的认可,倾宇可愿意?
其实不用问出口方少帅也知道答案了,倾宇一定会认认真真从头到脚打量他后,再淡淡吐出一句:“少帅眼下还没让萧家大动干戈的资格。”
两人相视而笑。
不知不觉间,一些名为沧桑的东西已悄悄铭刻在了两个年轻人的眉宇中……
玉亘宛如一座人间魔域,整整一个月,倭桑军就是对这座城池无可奈何,难以寸进。
玉亘市更像一头不知满足的怪兽,贪婪吞噬着倭桑士兵的**,鲜血,生命,以及信心。
相较于倭桑军阵地上尸横遍野伤亡惨重,南统军同样困惫得无以复加。
驻扎北面城墙的南统军第三团几乎全军覆没,阵地上枪炮喧天,士兵们对头顶飞来的子弹与炸药的碎片视若无睹,抱着枪枕籍于残破城墙的阴影中,汩汩血流地顺着衣角淌湿了地面。
团长邓立波的左腿只剩下一层皮和身子连着,他望着跟着自己浴血奋战的部下,轻轻地说:“弟兄们,俺老邓是活不长啦。可怜俺家中还有一个老娘没人供养,俺希望活下来的兄弟如果可以的话,能把俺这几年存下来的几十枚大洋交给俺娘,替俺向老娘问声好,就说我这个儿子不孝,但死得堂堂正正,没给她丢脸!”
邓团长随即命令:“小疯子,这儿你识字最多,你来记。”
那个最小的战士也是当初倾乾救下的那个小战士立马抽出一支笔一张纸,打起全部精神准备记录。
伤兵们一个个开口:
“罗狗娃,是菜根县人,住在胡子巷刘栋口,那棵老槐树下的屋子。如果俺死了,请把俺的阵亡通知和抚恤金寄给这个地址的罗小丫,她是俺妹子。”
“我叫文宣,江阴市人,家住江阴市朝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