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乾,我在这儿。”他拥住他,低语慰藉,“我在……”
好吧——既然你站不起来,就让我下去陪你。
这生生死死,几番轮回,上穷碧落下黄泉——
方君乾茫茫然伸出手,颤抖着,不敢置信地摸索:“倾宇……是你吗?”
他回应:“是我,我在。”
宛如溺水之人抓到了最后一根浮木,他反抱住他,用尽全力!
只有怀中熟悉的体温和清香,才能勉强压制住那几乎要夺腔而出,令他窒息的绝望和疼痛!
大雨倾盆!
雷鸣,水声,电光,雨打。
凄风苦雨里,两个男子相偎相拥,耳鬓厮磨。
就像两条涸泽之鱼,相依为命,相濡以沫。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模糊了两人的双眼。
方君乾哽咽着声,虚弱道:“倾宇……你还在呀……”
肖倾宇磨蹭着他的脸颊:“我在……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当你失去一切,是否有这么一个人,一直陪在你身边。
那个大雨夜,定国府一夜倾颓,方君乾家破人亡。
那个大雨夜,种下了方君乾起兵造反的前因,注定了大庆覆灭的后果!
那个大雨夜,两个男子在刑场中绝望慰藉,相互依靠,相互拥抱。
恰似——
寰宇边缘、洪荒尽头,
仅剩的
温存环绕。
“倾宇……你在吗?”
“我在。”
“一直都在?”
“永远都在。”
他一遍一遍地问。
他一遍一遍地答。
“倾宇,你在吗?”
“我在。一直都在。永远都在。”
第一百零五章
方君乾最终还是不支昏迷。
锥心打击加上淋了一夜暴雨,让他整整发了两天的高烧。
第二天晚上,方君乾睁开了眼睛。
无比幽深,又无比明利。
肖倾宇对上方君乾的双眼,竟不由得为他的眼神轻微一颤。
那眼神虽谈不上森寒威严,更不致令人不寒而栗,却在无悲无喜之中让人望而生畏。
四目相望。
方君乾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倾宇可曾经历过亲手杀死至亲之人的痛彻心扉?”
肖倾宇缓缓颌首:“经历过。”
方君乾问:“什么感觉?”
很久的沉默。肖倾宇的声音清冷得像月光,看不见,摸不到,抓不牢,甚至不能清晰感受到。
“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方君乾温柔一笑。
肖倾宇望着二十二岁男子的虚弱容颜,心中被那一笑的残忍优雅所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方君乾变了,变的更加难以琢磨。
“倾宇……”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不再慵懒迷茫,“如果早晚都要拔剑,我宁愿在失去之前先下手为强。如果人生就是如此残酷,我宁可爬到那最高峰,让万千众生统统匍匐在我脚下!”
他,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既然退无可退,不如索性放手一搏!
说完那几句话,方君乾已然累极。闭目,自言自语:“倾宇,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对吧?”
肖倾宇没有回答。
只是用那双哀伤的、静楚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
房间里浮起一阵淡淡的幽香,宁神静心。方君乾很快沉沉睡去。
劳叔走上前:“公子,定国王府里被充军充妓的下人都已救出并好生安顿。莼阳公主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现在被软禁于驿馆内。”
肖倾宇点点头。
方嘉睿总算还记得莼阳公主是和亲而来的,贸然杀了她于情于理都无法向聊盟交代。
“还有……”劳叔垂首,“王爷和兰妃的遗体都已安葬妥当。”
“嗯。”无双公子应了一声。缓缓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得发亮的纸包。
那是在八方城,兰姨送给他的压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