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画戟一挂,抽出大弓——直到这时,黑山军方面才反应过来。
王当百骑扈从。五十骑擎盾环绕着大纛疾驰,扬起漫天黄尘,以迷视野,另外五十骑则持矛绰弓,向吕布扑来。
吕布一双铁剑似地浓眉之下,眼神如冰,双腿微松,赤兔马感应到主人的心意,缓缓轻驰,碗大的马蹄每一次起落。充满节律。吕布整个人都融合在这种节律中,人马合一,弓矢俱张。
当赤兔马再一次轻跃腾升之时,吕布拇指倏松,绷!弦做龙呤,箭似流星。
扑向吕布的黑山军五十骑,看似交错楔密,无隙可透,但这一道闪电竟间不容发地从幢幢人马间隙穿过。更透过稍纵即逝的如墙环护扈从骑兵,一闪而没。
一声厉吼,王当应弦而倒,不知死活。
主将一倒。失去指挥的黑山联军步兵阵士气大挫,再也抵挡不住,不断后退,阵形摇摇欲坠。
淳于琼立即抓住时机。挥旗号令大军压进,袁军步兵士气高涨,戟飞矛戳。砍杀得黑山军一排排倒地,再支撑不住,哄然溃散。
黑山联军两翼胡骑尽出,箭矢如蝗,射杀近百袁军步兵,生生遏制住袁军的攻势。袁军鸣金收兵,黑山联军也未敢追击,护住残兵败将,徐徐而退。
后面的乱战,马悍已不在意,他脑海里只有那惊艳一箭。
二百步,穿过人墙,一箭中的。
这是马悍迄今为止,所见过的最强一箭。从这一箭的劲道来看,吕布用的至少是六石弓,与当日自己的豹弓相当,甚至犹有过之,因为骑弓比步弓的张力与蓄能更大,这臂力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及得上。如果说力量令人震惊的话,那么吕布的精准与预判,更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马悍自问绝对没有这种惊人的预判,更不可能在一瞬间就把握住那稍纵即逝的间隙,这需要多少年的实战与天赋,才能养成这种敏锐的直觉。若换成是自己,同样一箭射出,估计要穿一串血葫芦,凭着超强的弓力,人挡穿人,马挡贯马,最终也能射杀王当。
吕布是力量与技巧相结合的无上武道。而马悍,则只有一力降十会的霸道。
如果他们对射一箭,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马悍不知道,但心里却隐隐有一丝期待。当然,不会是现在。
马悍思虑之间,高览已率十余从骑回本阵,但见他与从骑人马俱浴血,汗透重衫,有的铠甲铁叶脱落,有的头盔凹陷,手中刀矛滴血,马脖子下挂着六、七颗面容扭曲的髡发头颅,惨白的脖子切口不断地滴着暗红色的血珠……
高览去时率数十从骑,回时只有十余骑,而且人人身上带伤,盔甲俱损,可想见这场短促的接触战之惨烈。
“做好准备!”高览冷冽的目光向麾下众将士一扫而过,“等候主公的命令,随时出击。”
所有士兵的神情都紧张起来,马悍甚至看到前面的一个新兵因为过度紧张,控制不住尿shī_jìn,浸湿了一条裤腿,闷热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骚味……不过,比起扑面而来的浓浓血腥味,这还算是好的了。
十狼骑战士慢慢移动脚步,想将马悍环护起来,却被马悍抬手制止:“各就各位,不要乱动,今日之战,很快就要结束。”
马悍所料不错,袁军与黑山联军经过一场不大不小的交锋,已基本上摸清了对手的底子。袁军步兵略强,黑山联军骑兵骁勇。而同样是骑兵,黑山联军控弦数倍于袁军,而袁军的骑兵却胜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以少击多,竟能胜之。总体来看,双方势均力敌,这场仗,还有得打,决非短短一两日可决出胜负。
日落西山,火红色的云彩在西方万里苍波之上翻滚。号角呜呜,一声接着一声,袁军交替掩护着退军,而对面的黑山联军也是如此。
马悍正要转身,蓦然似有所感,回首南顾,但见满山云霞之下,那赤焰与银白的一人一马,驻立在山丘高处,孓然孤傲,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高手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