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下,少年跳下车,跌跌撞撞跑到路边扶着大树吐了个昏天黑地。

等到接过郎靳递给他的水囊漱过了口再抬头,谢珏终于有心思关注眼下莫名的情况了。

夜色四合,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最诡异的是,眼前除了他和郎靳,隔着几步甩着尾巴打着响鼻的两匹瘦马和一辆破旧的马车上面,鬼魅的坐着三个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人。

这是毫无人烟的荒郊野外。

“郎,郎靳哥哥,”谢珏不安的向着郎靳的方向靠了靠,咽了下口水:“这是哪儿?我们要去哪儿?”

郎靳心情很好的样子,最起码听上去的语调轻松愉快:“回西乐。带你去见识真正的沙山。”

谢珏低呼一声,吓到了:“可是,可是你……”他的脑子虽然因为昏沉而慢了半拍,可是随着昏倒前的记忆回笼和眼下状况前后一联系,真相昭然若揭。

郎靳逃离大楚,要暗中潜回西乐了。

嘴巴比大脑快,谢珏脱口而出:“西乐要跟大楚交战了吗?”

郎靳哼笑一声,反手拽住少年的手腕,慢慢往马车上走:“外面冷,先回车上。路途还远着呢。”

一行人风餐露宿,是养尊处优的谢珏长这么大没吃过的苦头。

反观一向纨绔的郎靳,倒是表现出极端不同的坚忍与淡定,一声抱怨都没有。

慢慢的,谢珏想明白了。这几年京城所有人看到的那个郎靳,根本就是个假的。这人韬光养晦心性深沉,为的就是这么一天。

按说骤然从云端跌落到这么狼狈的境地,谢珏哪怕不懂得恐惧,总会心生怨气。可是没有。

郎靳冷眼旁观了两天,心情发生了很微妙的波动。

这孩子如果不是心思深沉的连自己都看走眼了,就是真的毫不在意。

不在意自己从高高在上的皇子变成了无身份的人质,不在意自己委身在一辆破旧的马车奔向未知而渺茫的前路。

想来可笑,曾经在大楚京城时候,一个装疯卖傻一个懵懂纯真,眼下换了个境地,竟是什么都变了。

唯独那份该死的信任——

【你做什么我都不生气。我拿你当最好的朋友,当哥哥。】

有点莫名生气的牙痒,也有种说不出的无力感。

郎靳暗中布局这几年,明明一切智珠在握,唯独这个谢珏,他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

车行第三天傍晚,谢珏实在忍不住了。

换了一身布衣依然俊俏夺目的少年捏着手指吞吞吐吐:“郎靳哥哥,今天能不能投店?我想,想……洗澡。”

前面不远处已经有了镇子的轮廓,想必谢珏看到了,生怕又像前两天一样绕着镇子过去,最后还是睡在马车上。情急之下也是豁出去了。

郎靳摸了摸下巴没吭声。

谢珏能忍到今天,也是不容易了。

隔着一道帘子,边上骑马的鲁一闷声提醒:“主子,原本马车慢,这两天就没走多远。眼下距离京城还是太近,不宜投店。”

一句话差不多把所有的问题都点出来了。含蓄的,直接的——

不是因为谢珏的娇气孱弱,他们原本可以骑马,速度会快很多;

眼下才离开京城地界,不说可能会遇到附近驻扎的官兵,甚至如果谢珏突然发难,在投店时候出声求救,他们将会功亏一篑,陷入险境。

结论就一个。投店?不行。

谢珏撇了撇嘴角,眼底的失望和委屈滚着,哪怕他咬着下唇好脾气的不说话,还是红了眼角。

郎靳笑了笑,伸手哄小孩样的揉了揉谢珏的头发,话是对外面鲁一说的:“进镇子投宿。”

“主子!”鲁一有点急了。

“你们几个去住店,”郎靳曲起一条大长腿,后背靠在车厢上,嘴角噙着几分懒散促狭的笑意,是谢珏那么熟悉的样子:“我跟六皇子今晚住花楼。”

☆、番外一

郎靳的不按理出牌实在很让人无语。可是深想一下,却也令人叹服。

烟花之地最纷乱,信息最灵通,鱼龙混杂的,最适合藏匿踪迹。

厚安镇的地理位置很奇妙。刚好离了繁华京城的地界,可是又不归临近的辖界大兴省管理,往来入京出京的,鱼龙混杂都要搁这儿过,是以一个不大的小镇子,居然也是繁荣昌盛,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什么都有。

红绸楼就在镇上最热闹的中心,门前就是宽敞的石板大街,南来北往的商旅虽不至于摩肩擦踵,可是入了夜,随着倚在门口甩着手帕招揽客人的姑娘们勾魂的眼神和妩媚的笑容,还是有不少自诩fēng_liú的男子转了脚跟,乖乖进了这样的销金窟。

郎靳往脸上贴了两撇胡子,挺直肩背的模样,连气质都变了。指不定迎面走过来曾经一块儿喝花酒的人,都不一定能马上认出。

倒是谢珏。稳妥起见,鲁一坚持给他蒙了面巾遮住半边脸,在眉眼之处裸-露的皮肤上,几可乱真的画了几个小红点,就说是起了点风疹,不至于传人,可是整张脸都是有碍观瞻。

到了这种地方,郎靳自在的就像鱼龙入海,想拿捏什么样的分寸都是游刃有余。

拒绝了老鸨极力推荐的红牌和上房,郎靳握着谢珏的手腕,要了间位置稍偏的普通房间,点了些酒水吃食,选了个长相寡淡年纪不轻的乐师,在老鸨失望的眼神中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上了二楼。

“我曾在荀芳阁听到很多的消息,”乐师还没到,郎靳抬脚带上门,伸了个懒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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