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昨夜雪地里那个人。”
他对面的那人微微一笑,那笑容假得很,浮现在薛止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让人别扭,“我的确不是薛止。”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穆离鸦没有让开。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记得,哪怕能窥见天机,史永福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凡人。这黑眼人大约是冲他来的,这样便好,他不让开,这人应该不会强行为难里边的史永福。
只是本来应该守在外面的薛止去了哪里?
作者有话说:
薛止:我没有你这个弟弟。
对于薛止来说,等待从来都不是最难捱的部分。
无论是在江州度过的、无数个誊抄经书的日夜,还是在山中学剑的日子,他的前半生一直都在重复这样的等待。
最短的等待是在剑庐外边等那铸剑的少年,而最长的是等穆弈煊从外面回来,同他说找寻的结果。哪一种他都从未有过半分怨言。
眼下也是如此,他抱着剑,闭上眼,时间一点点流逝过去,只有最初的那一刻钟是有所知觉的,后面就是漫无目的地重复着过去。
直到他嗅到了一阵难以言说的香气,像是雨后的草木,又像是山间的花开,清新而柔和,唯独不像是冬日的初雪。
这香气起初只有很淡的一点,可是他猛地睁开眼睛,不为别的,只为他感到了一丝难以言说的熟稔。
从小到大,他鲜少对什么东西产生过归宿感。他不知道对于其他人来说是怎样的,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
那长十五步宽十二步的屋子,一点微弱的烛火,烂熟于心的经书,庭院里随季节而交替的景色,还有那个每天踏着晨光而来的少年人,除此之外就再没有过别的东西了。他的世界从很久以前就是这般狭窄而单一,只是他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他记不得过去发生的事情,不记得自己的血亲,只剩这么几样人和物会令他产生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的实感。
哪怕名义上是他故乡的随州府,沿途山水也只会让他觉得陌生。
这香气越来越浓稠,都快要化作实体。他提着剑,循着香气的指引步步向前。
意识到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他抬头朝前方看了一眼。这史永福的屋子不大,哪怕站在前厅里也能看到那头门缝里透露出来的隐约灯火,然而这一刻,他什么都无法看见,只有一团难以看穿的深黑。
无形之物令人恐惧。他走过稠密的黑暗,推开虚掩的门。
房间内的摆设和他先前所见无二,连灯烛都是亮着的,唯独不知为何灯火透不出来。
“……”他想要说话,可话到嘴边又一点点咽了下去。因为他所在意的那个人和史永福都已经倒下,唯一站着的是个不认识的颀长身影。
没有血迹。他的目光从地下往上,落在这很有可能是始作俑者的人身上。
这人身上的衣着让他有几分眼熟,看到那人想要转身,本能先于理性,他手中的剑便直直地朝着这人的心口去了。
这瞳孔深黑的青年人被剑捅了个对穿也没有呼痛,只是低下头,细长的手指搭在露出来的那截剑尖上。他生了副再普通不过的五官,哪怕盯着看上一整天都无法留下半分印象。
薛止没有给他逃走的空间,手腕一翻,直要将这人的心脏绞碎。
最诡异的是这伤口中竟然连一滴血液都没有流出来。甚至连触感都不像是活人的血肉。
“你果然来了。”
薛止不知道他为何要与自己搭话,还是这般自然亲昵的口吻。
明明他们从未见过……真的是这样吗?他们真的从未见过么?他的脑海里冒出这样一道声音,反复地质问着。
“你是为了他而来的。”这青年人甚至连一丝目光都没有分给倒下的那两人,“为了这混血的小狐狸,你真是什么都肯做。”
他呵了一声,“你从以前就很喜欢和这些东西亲近,连我都比不上,这次你更是让我开了眼界,居然对这些东西动了真感情。”
薛止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中的那一丝不以为然和轻蔑,好似在谈论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
“和你无关。”他冷淡地答复。他不喜欢有人用这样的语气谈论他心中的那个人。
哪怕这件事本来就是错的,那也是他们之间的事,轮不到其他人置喙。
这人仿佛根本没有领悟到他的这层排斥意味,反而更进一步,“你就真的甘心像影子一样守在这小妖怪的身边?哪怕没有姓名,你也愿意么?”
“这是我的事。”
从小到大,他都习惯了那少年在自己身边。
自从在那清江中听过琅雪的一番言语,他就总是忍不住在夜深人静的时分想起他们之间的差异。
凡人的一生何其短暂,或许那少年还未走完一半的人生,他就垂垂老矣。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抓住他能够抓住的一切,这是他最后一点和这世间的联系。
到最后,真正无法失去另一个人的只有他自己而已。
“真可怜。”
听完他的回答,这人眼中的怜悯都已快要难以抑制。
“真可怜,为一点小恩小惠而丢失了自我。你知道你现在这副模样有多么卑微么?”
很卑微吗?
薛止对于这样的自己没有任何评判的心思。
他必须很用力才能控制住心中的猛兽。
“你不想知道自己是什么吗?”
这神秘来客和薛止面对面,五官如烟雾便变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