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蔺晨把空空如也口袋翻给萧景琰看,说他没有钱,就不进城去潇洒了,于是思来想去的萧景琰也终于理所应当地放了列战英他们的鸽子。

“皇上可说好了都算在您账上的。”

“算,当然算朕的。”萧景琰从腰间解下钱袋丢过去,“你们去逍遥吧,朕跟着你们,你们也玩不尽兴。好容易打了胜仗,进城快活快活也可以,但是有一点,不许惹事,不得扰民。”

“是。”

蔺晨在城外老树下的一辆破板车上睡觉,嘴里叼着一根野草,二郎腿翘得老高。

萧景琰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要踢他一脚,谁料这人忽然翻过了身,嘴里叼的那根野草在萧景琰的鼻子上戏弄地刮了一下。

就在这方寸之间,他睁开眼睛,然后整个边城的暮色都在他的眼睛里。

傻了?

你知道我会出来找你?

不知道。

那你躺着破板车上睡觉。

你或许会来呢,这个或许本身就足够让人做个美梦了。

你不是说你从不做梦?

这你也记得?

难不成是糊弄我。

天地良心,句句发自肺腑。

那我可就都记下了。

天晓得蔺晨从哪里牵来一匹老马,套上破板车,吱吱呀呀地在城郊晃荡。萧景琰就坐在这辆破板车上,看着蔺晨兴高采烈当他的御用车夫。

附近有一个弥勒寺,我埋了酒。

在寺庙里埋酒,你也做得出来?

做得出来,好酒就要埋在寺庙里。

从寺庙里挖出酒,然后被和尚们发现了,一路把人打了出来。

蔺晨喜滋滋地抱着两坛酒,混不当一回事,一坛丢给萧景琰,一坛交给五脏庙。

好酒啊!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怎么能没有名字。

当时酿出来的时候,喝醉了,就忘了。

你也会喝醉?

人要是想醉,自然也就醉了。

那现在呢?

萧景琰的眼睛就停在离他只有三寸的地方,温热的酒气就从他的嘴唇渡过深秋寒冷的空气,贴上了蔺晨颤抖的唇。

酒不醉人人自醉。

蔺晨舒舒服服地倒了下来,说:“我要当甩手掌柜的。”

“瞧着是像,富态。”萧景琰戳了戳他的腰,“我倒像是个苦命跑堂的。”

“哈哈,你说我们像不像欠了外债,出来浪迹天涯的。”

“好呀,就要穷困潦倒地浪迹天涯,我这辈子,还没尝过江湖儿女的滋味呢。”

“江湖有什么好?”

“快意恩仇,儿女情长,怎么不好?”

“真想儿女情长又怎么快意恩仇?”甩手掌柜的打了一个哈欠,“江湖里,多得是倒霉蛋儿,还是穷得叮当响的那种。”

“你也是?”

“是呀。”掌柜的闭着眼睛,“外债,早年做生意,血本无归,这才流落江湖。”

“瞎说。”

“骗你是小狗。”

“那你说说欠了多少?”

“四十两三钱。”

“回头叫沈追结给你,朕借你。”

“咱们这关系,你不送我?”

“不送。”皇帝到底精明,俯下身吻了吻他,黑眼睛在月下闪着光,“叫你欠着我,然后利滚利。”

“那你就发了。”

“对呀,就算你把琅琊阁卖了都还不起,所以,就赔给我好了。书上不是都说么?还不起债,以身相许。”

“你都看得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戏文里说的。”

“戏文里说的你也信?戏文里还说有情人终成眷属呢。”

“你不信?”

“多大的人了都。”

“可我信。”

“只要你信,我就信。”掌柜的睁开眼睛,做起来,揽住他锦衣华服的小跑堂,摸着他的脖子,拇指划过他的喉结。月色柔和地勾勒出他的轮廓,无论多少年,无论喝了多少酒,这轮廓都实在太清晰锐利了,以至于划伤了他的眼睛。本能地闭上,关不住清泪。

人呀,酒喝多了坏事。

小跑堂倾身去吻他湿润的眼睛,然后被一声利箭惊醒。掌柜的一把将他揽在身后,刀已出手。

没有人,只有风里的马蹄声。

“你看,风筝?”萧景琰推了推他。

月色里有个淡淡的影子,不知道是谁有这样的雅兴,在月夜放风筝。

蔺晨没有雅兴。

老马吊着个旧布囊,布囊里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丢出几本破破烂烂的账簿,蔺晨翻出一张满是尘土的旧弓来。

折了一根木枝,解下发带,将他的刀扎在枝条上。

张弓搭箭,直欲射月。

月亮射不下来,风筝却可以射下来。

然后蔺晨的身影倏忽间消失在了面前,步法之快,叫人只能看清一个月下蓝影。

再折回萧景琰身边的时候,他的左手抱着一个哇哇直哭的孩子,右手却断了一样垂在身体边,风若是大了,就能刮得随风摇摆一般。

“这是……”

“下坠的力道太大,我的手伤了,先回城,莫等马贼追上来。”

进城的时候,大约是疼得狠了,蔺晨盯着城门牌子出神,萧景琰问他什么,他也不答。

萧景琰对付小孩有他的一套,好说歹说,哄出了他的来历。在夜晚的蓟州城里摸索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摸到了家门。

蔺晨说不喜欢哭哭啼啼千恩万谢的场面,叫萧景琰去当那敲门的送子观音,自己扶着胳膊躺在板车上。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萧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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