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之这边的书放置得非常混乱,排列糟糕,封面颜色也不统一,无疑和对方那边的整洁对比鲜明。路之随便捡了一本书,翻开来见得上面写满了名字;名字有大有小,而字体较大的那些名字,在“书”的下一页出现了他们的脸。
他盯着妈妈的脸怔了怔,抱着某种不祥预感翻页,果然看见了一张两岁幼童的遗照。遗照虽然是死寂的黑白色,但定格的却是笑容。
那男孩凑了上来:“弟弟?”
路之没说话,对方把他手上形似照片簿的“书”拿过去了,跳着翻看,看着看着,若有所思:“后面全是同一个人啊。”
反正每个人的照片后面跟着很详细的简介,路之还是没回答,任对方翻书。路之走到男孩那边的书架边,手刚刚碰到一本书,浪潮似的图影便瞬间涌进了他的脑海。眼前出现最多的形象是男孩的妹妹小团,再者是两兄妹家的父母捡到的婴儿。婴儿是这家人在小团出生那年拾回来的,身体越长越结实,逐渐在时光中长成了和初见的孱弱丸子完全不同的存在。
把路之架回来的一定就是这个被大家叫做阿令的小男孩;相较同龄人他身高出众,早熟干练,但毕竟只有十一二岁,要把路之背起来还是十分困难。
接下来,人的面庞隐去,路之看见了“自己”的手在不同季节的草丛中翻找、摘药、烧柴做饭,在双亲坠下悬崖后包揽一切。很快,真实的不再仅仅是视觉记忆,怀抱小团框她入眠的触觉、聚拢屋子里药香的嗅觉、汇集邻里街坊各种谈资的听觉都明晰了起来,细微到几点一面中的犄角旮旯。
“你的世界好不一样,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啊?”男孩把书摊在手腕上,问。
“多读一点你就知道了。”路之说。
男孩依言在路之这边的书堆中多待了一会儿,一刻钟左右,他抬起头道:“啊,我好像全明白了。你是‘旅行者’。”路之微怔,觉得“旅行者”三个字从对方口中说出,就像古装剧里的角色说出防空导|弹那么奇怪。
“但是我觉得你忘记了什么,”男孩又道,“前因后果联系不起来。”
木舟上,姚氏祖孙也是这么说的。
他忘记了什么。
或许和穿巧克力色格子裙的女孩口中的“转身”有关,然而路之把头想痛了都想不起来。
“我要拿走你的一些东西,这样的话,你就能更好地帮我照顾小团了。”说着,男孩拈起了几页纸,看架势是准备撕书。路之下意识冲上去阻止他,于是对方的脸色瞬间y-in沉:“你在我的身体里,我能做到在走之前,让你和我的身体一起腐烂。”
被一位表面温和的哥哥威胁了。
路之扳住对方的手渐渐松开,因为男孩已经撕下了那几页纸,但路之并没有觉得自己的记忆发生了什么变化。“你把什么拿走了?”路之问。
“小团的绊脚石。”对方说。接着,他指着姚一的照片:“这个人对我们来说很重要。你认识他,那真是太好了。我希望你带着我妹妹去找他,然后……然后你就知道我拿走的是什么,也知道我想让你用怎样的方法保护小团了。”
说完,男孩后退着走,边走边把撕下来的纸揉皱,揣进衣兜。路之追了几步,但发现对方看起来走得很慢,实则移动得非常快,他小跑都赶不上。突然,一柄弯刀把对方的脖子勾了去,那男孩刹那间便消失在黑暗之中了。身体主人的意识海洋里,原本泾渭分明的书因风而起,盘旋到半空,交织,相融。最后,路之这边的混乱把线装书那边的整洁击破了,古书新书纠集成团乱如麻。
拥有了两份记忆的路之醒了过来。
他第一眼见到的是这家人捡回来抚养的遗孤。小男孩瞪大眼,手里给路之擦额头的s-hi布定格住了;直到s-hi布滴了一滴水在路之脸上,路之眨了下眼,他才回过神,口中喊:“小团,快过来。哥哥的脸色好多了。”
小姑娘闻声赶来,头上、衣服上、手上全是在厨房灶台处沾的灰。
“哥哥,我们烧了豆子,你再睡一会儿就可以起来吃了。”
路之拍了拍小团的头,用的是和她情哥哥一样温柔的力度。端详了哥哥半晌,小团又带着满身热情回到灶台,喉咙里哼歌,路之听出来那调子是“自己”少年时代教给妹妹的。听了一会儿妹妹哼的小调,路之弯腰穿鞋,下床后轻车熟路地在房间里找出了一些衣物,打包好,放在门边。
“哥哥要去哪儿?”
“找冉将军。”
小男孩一脸看见陌生人的表情:“哥哥要带着小团一起走?”说这句话时他低头紧盯装有小团衣物的包裹,“你怎么能见到冉将军?”
路之把头放在男孩的头顶:“以前冉将军和我们的世界别如云泥,但现在天命让情况不一样了。哥哥得到了好东西,这是‘我的死’换来的。”他说出口的流畅句子,既像小团哥哥借他的口说的,又像他自己有意识帮死掉的那个灵魂说的。
十一二岁的男孩似懂非懂,但在路之温和的注视下还是点了点头。
吃完小团做的饭,路之起身说:“你留在家里乖乖的哦,我要带小团出发了。”男孩埋着头,往嘴里夹菜:“嗯我知道了。”“安顿好妹妹,你我的生活也会有着落的。”“嗯。”“这段时间哥哥不能陪你了。”“嗯。”
小团扑闪眼睛:“走?现在?冉将军?”
路之的决定太突然,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