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多抵抗,示好一样地冲宋瑜笑笑,听话地说:“那你回来了叫我哦。”
宋瑜没有什么表示,嫌他腻歪似的扭过头,两手抱胸靠在书桌上,监视他上了床才关门出去。
被窝起先是冰凉的,但多躺了一会儿便暖了起来。唐宁没换睡衣,只把外套都脱了,只着一层内衫缩在里面。困意像蜘蛛网被慢慢织大,粘稠柔韧、又密又牢地网住他,将他拖往睡梦之中。
忽的,寒意又再次反扑。
每次回过唐家,唐宁都会做一段时间的噩梦。
戚瑾有一点精神病,那只面对着自己这个丈夫出轨的证明发作。
唐宁刚被接过来的那一年,唐浩言借口工作忙长时间不回家避着戚瑾,戚瑾也不管他,管不了。她生气的时候会把家里的花瓶全部摔烂,唐宁听到动静哆哆嗦嗦地探头出去看,她便盯紧了他,气得咬牙切齿。她的手指指地上的碎片,沉声说“过来”,唐宁莫敢不从,在她尖锐的目光下将花瓶碎片徒手捡起来。
他当时紧张极了,害怕,恐慌。小时候的他很呆,不敢出声也不敢违抗,只是抖个不停地将碎片一一捡到边上的垃圾桶里,捡完后手也被瓷器渣子刮出好几个伤口,看起来血肉淋漓。
戚瑾因为他不小心洒了水让他跪在台阶上,或者碰了她的东西,被她拿竹条挽起袖子来抽。她一边抽,一边叫着儿子看,就是这个小杂种和他那个不要脸的妈,他们害了妈妈,抢走了你的东西!
灰暗的、混杂着血色的噩梦,朦朦胧胧地让他觉得疼痛。这一切都是很熟悉的,就算熟悉也可怕。
唐晟站着一旁,大部分时候是目光避开的,偶尔也会狠狠地瞪他,仿佛是在埋怨他又让自己母亲动怒,变得更不稳定了,抱着戚瑾哄她扶她回房间。
戚瑾抓狂,尖叫,失去了所有在人前的优雅。他像只即将被踩碎的小蚂蚁一样蜷缩在一边,背脊发凉,哭得浑身颤抖却未出一点声音。
唐宁浑身冒出冷汗,梦中一切瞬息万变。
最后他看到唐晟俯视着自己,抓着棍子用力挥下来的手,他瞳孔急剧缩小,动弹不得——
“唐宁!”
他瞬间惊醒,大口呼吸,瞪大了眼睛直视上方。他的视线一时还未清晰,空气在鼻腔的进出快速而剧烈,一双温热的手握在他两肩,过了好一会儿,宋瑜的脸从模糊凝为清晰,嘴唇紧抿,面色严肃:“你又做梦了?”
心跳仍然快得仿佛要冲破阈值,后背被冷汗浸湿,手脚也都冻着。身体尚被捆在噩梦中,但唐宁愣愣地盯着宋瑜,精神却飞快便奇异地安定了下来。他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神中可怜兮兮地流露出一种请求。
他颤声着,近似局促地说:“这次例外好不好?宋瑜,能不能抱抱我……”
第三章
他们小时候是经常一起睡的,都是他缠着宋瑜,硬爬上宋瑜的床。比他大了两岁的男孩子总是会说他麻烦、像女孩子,一边说却一边把自己温暖的怀抱分享给他。
但从宋瑜上了高中之后,他们便不再像从前那样了。上一次的拥抱是一个月前,他月考中英语超水平发挥拿了年段第八,宋瑜在他软磨硬泡之下给他的奖励。
唐宁对他伸出手,细白的手臂上泌出细汗,手腕和手背上的旧疤痕被衬得突兀明显。他轻轻咬着唇,宋瑜皱眉,侧了一下身。
他以为自己的期冀落空了,失望地把手收回来,刚要道歉,宋瑜便把自己的外套脱掉扔到一边,掀开他的被子撇嘴道:“麻烦精……你这床太小了,躺过去一点。”唐宁睁大眼睛,被子再次蒙上,对方修长却有力的手臂搂住他。
唐宁刚才还有的一点颤抖也慢慢消失,马上像条小虫一样拱到他怀里,取暖一样蹭了蹭,声音软绵绵的:“谢谢。”
“……这有什么好谢的,”宋瑜嘀咕,声音立刻又严厉起来,“你回了唐家是不是?我昨晚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说自己在家?”
做噩梦的事情暴露了他。唐宁心虚地回答:“不想让你担心。”
宋瑜凶道:“谁要担心你!”凶完他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没有说服力,戳着唐宁的额头道,“下次再敢这样你就自己一个人做梦去吧!”
他总是嘴硬心软,从小到大都没有变过。唐宁回答他“嗯”,头埋在他的颈间,汲取他身上朝气好闻的味道,好一会儿才带着鼻音地说:“睡觉……”
“都怪你今天来早了,我也没睡够,”宋瑜哼了一声,“再睡半小时就起来了,不准赖床,听见没有?”
少年的臂膀虽然纤细,却已经有了薄薄的肌肉,刚运动过温度很高,揽着人的时候令人安心又舒适。噩梦总算被赶了出去,唐宁再次陷入睡意之中,本能地缠紧了人,不愿放开。
被叫醒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半,说了不准赖床的宋瑜却只是自己不赖床,把他一个人留在床上继续补觉。到了该吃饭的时间,宋瑜已经把他的作业看过一遍,毫不客气地把做错的题目全部标出来批了一顿,拿手拍拍他的脸:“起床,吃完午饭写作业。”
唐宁揉着眼睛洗了把脸,陪他下去饭厅。严先生去上班了,家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宋心笑着招呼他们上桌。
因为是元旦,今天的饭菜格外丰盛,宋心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道:“几天不见,宁宁你是不是又瘦了?我感觉你要多吃一点,你尝尝这个。”
宋瑜道:“又拿我们当实验品啊